热河虽名叫热河,其实一点儿都不热。-这地方四季分明却又不太分明,夏季凉爽,冬季相对温暖,是很难得的一块人间福地。热河有皇帝的行宫,消夏的时候搬到这儿来,听政务政,整个朝廷随身携带。历代帝王都有这么个安排,新帝登基,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派人先作部署,在避暑山庄消磨整个夏天,到了入秋再来一场秋狝,正好‘操’练八旗子弟的骑‘射’。
安排急了点儿,这才刚过完年就打发人来经办,新帝有他的用意。容实以为至少会有伏击之类的意外,然而并没有,情敌是这世上最不好处置的一类人,恨得牙根痒痒,却没法一气儿整治死。如果他还是当初的豫亲王,胡搅蛮缠尚犹可,如今当了皇上,狭‘私’报复反倒缩手缩脚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看皇上怎么挤兑人。当初他们在布库场上那一顿摔打可是名震京城的,‘交’手的时候他能觉察到,他未必会输,只是为了使坏,有意装受伤,对颂银也算用心良苦。可是人爬得越高,要避讳的也越多,名利束缚了手脚,他要当明君,不能整天和臣子争风吃醋。要是单看他对颂银的心,似乎也是发自肺腑的,如果哪天他不得已退出了,也可以放心。既然是真心爱她,必然会给她幸福。
可是幸福了,未必不受委屈。历朝的皇后,哪位不受委屈?母仪天下就得心‘胸’宽广,娘家不能抬举得太高,防着有外戚专权的嫌疑;男人得分人一半,以免落个专房独宠的妒后名声。所以当皇后有哪点好?要论疼媳‘妇’儿,容实觉得自己还是占优势的,颂银在家可以横行无忌,她要让他站着死,他就不会坐着死。换了皇帝能不能做到?做不到就乖乖认输吧,别整那些幺蛾子了。
他来热河六七天,该办的差事都办得差不多了,打马上木兰围场跑了一圈。这地方景致好,点将台、将军泡子、十里画廊,河流湖泊星罗棋布,森林草原‘交’错相连,大冬天里也是一派恢宏壮观的气象。
他抬鞭指派,“哨鹿的时候把道口围起来,放狗追,把鹿赶上那片高地。这会子打猎就图个漂亮,到时候要联合外藩,八旗打不过‘蒙’古人,万岁爷面上无光。”
随行太监应个嗻,“照您的吩咐,将军泡子往南的篱笆都拆了,眼下蓄养,到秋天活物就多了。”说罢献媚地一比,“您瞧天上飞的,这时令正是黑鹳、金雕最易逮的时候。上年秋狝没打,玩意儿都攒下来了,奴才着人拿网子来,打上两只给爷玩儿。”
满人对熬鹰、架鸟笼感兴趣,他却不太爱玩那个。意兴阑珊地接过弓,看见天上几只鸟儿飞过去,挽弓一‘射’,只见那箭直破青云,飞得正优雅的鸟儿遭遇突袭,笔直坠落下来。‘侍’卫策马捡回来呈到他面前,他随意瞥了眼,是个大鸨,“炖汤啊还是红烧?”
太监一时语塞,“这鸟儿沉,‘肉’多,红烧的好。”
他往太监腰下一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拔转马头回山庄去了。
看来那句鸟沉‘肉’多又成了他的笑柄,太监臊眉耷眼地追过去,哪儿追得上啊。人家是弓马好手,那身形宛如一道虹,从旷野上飞奔过去,转眼就到了那头。
从大宫‘门’上进去,他底下的‘侍’卫班领徐则秋迎上来,待到无人时低声道:“爷命我打听的事我打听着了,戈尔泰大小是个‘侍’卫统领,面上瞧着‘挺’像那么回事,谁知一条棉‘裤’穿了六冬,省下的银子全填窟窿了。原来他有个烂赌的‘毛’病,上回他老娘下葬,棺材临要出‘门’,债主上‘门’堵着,‘逼’他还钱。好好的大员,怎么‘弄’得这样儿?那些人还说要上京告御状,捅到万岁爷跟前他就完了。卑职记得您和他是同年?”
他点了点头,“是一科里的。你打听清楚没有,欠了多少?”
则秋道:“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统共一万五千余两。”
他哼笑了声,“人真是缺不得半点儿,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也不是。”则秋左右瞧了眼道,“里头有八千两印子钱,今儿一两,明儿三两,后儿就是五两,就那么利滚利,进去了一辈子出不来。您要拉他,眼下正是时候,可究竟是填钱还是怎么的,得您拿主意。”
他低头思量了下,“用不着给他还钱,做得太显眼了,皇上又不是傻子。除去那八千两印子钱,还剩七千两,年底的养廉银子都不止这些。在这儿做官清汤寡水,不及北京一半儿,要不每年的冰敬炭敬也够他消受的了。这么着,你打着圣驾避暑,肃清风气的旗号,带兵把那个做局的铺子端了。戈尔泰是聪明人,救人不能治标不治本,只要破了那个局,喘上一口气,他就有能耐翻身。”
则秋应个嗻,“那今儿入夜我就带人去办,收拾干净了也不耽搁咱们行程。”
他点了点头,“别走漏风声,那些黑户机灵着呢,消息一‘露’人就全跑了。”
虽然已经到了这样无可转圜的地步了,也不能光着屁股挨揍。他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么多年,独拳打虎艰难。皇帝只要上承德来,每年都会在这里消磨半数时间。整个行宫的警跸,戈尔泰是最直接的执行者,强龙压不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