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州城中一户人家。老爹正坐在屋里箍桶。儿子从屋外兴冲冲地进來了。
“爹。官府出告示。让咱们带上锹铲。都去城西乱葬岗把那里平整出來。给郓州的官儿们修官墓。”
当爹的把手里的活计一扔。愤愤地道:“那些黑了心肝的贪官。活着骑在咱们老百姓头上喝血。死了还要抠掐咱们一把。咱不去。”
做儿子的却眉飞色舞:“爹。是活埋啊。”
“腾”的一下。当爹的跳了起來。急问道:“活埋。可当真。。”
儿子满脸兴奋之色:“是真的。是真的。官府里出來的告示。是梁山好汉们贴出來的。官墓一修好。新鲜热辣就把那些贪官们埋进去了。”
当爹的拍拍脑袋:“不对呀。梁山西门庆头领不是说了吗。不伤那些贪官的性命。”
儿子做了个鬼脸道:“可是梁山西门庆头领又说了。梁山人马固然言而有信。但若是旁人要对付那些贪官。那就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沒有。”
当爹的听了大喜:“谁个要对付那群贪官。”
儿子道:“前些天独龙岗上扈家庄和李家庄被关进了冤狱。受尽了苦楚。别的不说。光家里下人媳妇就上吊碰头了十好几个。如今他们被梁山好汉们救了出來。哪里放这些贪官污吏得过。梁山的好汉们也说了。扈家李家不是他们梁山上的人。不归他们管。这两家想干什么。梁山人马也只好白看两眼。”
当爹的听着重重点头。然后从门后扛了锹铲。对儿子说道:“走。就算是耽搁了春耕。这墓咱也帮着修定了。”
郓州城中。当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黑压压数万百姓。扛着锹铲。推着独轮车。践踏起满天的黄尘。将红彤彤的日头都遮住了。笑语欢歌中人民蜂拥向城西的乱葬岗子。那声音象山呼海啸一样。本來郓州各处厢军听到梁山要收拾贪官的风声。唯恐梁山折腾到他们头上。想要炸营。结果一出门就看到这洪流一般的人民队伍。当场吓尿。就此龟缩起來发抖。再不敢稍动。
乱葬岗子上。郓州百姓们喊着号子。以神奇的速度硬是在这犹有春寒的地皮上刨出一个千人坑來。一车车的生石灰被推了來。在坑边待命。万众的眼睛看着这些雪白雪白的石灰。最终从白里看出浓烈厚重的殷红來。
一群群的贪官污吏和他们的家小被推了上來。看着那个大坑张开了不祥的巨嘴磨牙霍霍。现场哭声震天。周遭的百姓们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最麻木的脸上这时也挂上了快意。他们这些年受够了这些蛆虫的钻蚀。现在总算等到了它们受报应的一天。纵有再慈悲的宽容心肠。也不会往这些作恶多端的畜牲们身上滥使。
岗子上。扑天雕李应白着脸拉着飞天虎扈成。只道:“好兄弟。这事只怕做不得。”
扈成在黑狱里被打得遍体鳞伤。此时全仗着妹妹扶持。方能站立。他看着李应。嘿嘿地惨笑着。血丝一缕缕地从包扎着脸上伤口的纱布里渗出來。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瓮声瓮气。象修罗一样。再不是平日里那个宽厚的青年。
“李应大哥。事到如今。你我两家。还有回头的余地吗。这世道。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铜钱成了催命的鬼。咱们防得了贼寇。却防不了官府。终究落到了这争些儿家破人亡的一天。若不是梁山搭救。咱们两家。必然是一败涂地。我扈成是想当良民的。可这世道却沒有让我做良民的环境。我还能怎么样。难道让我媚笑着去死。那是万万不能。既然这世道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就反过來给这世道一个说法。今天这乱葬岗子上。我就用这千余人口。做我上梁山当贼头的投名状。”
听着扈成的泣血之言。李应面如死灰。半天后颓然道:“真要走上这一步吗。在登州港。我还有几条海船。不如隐姓埋名去到那里。大家跑扶桑高丽的商路。也能过极好的日月……”
扈三娘摇头道:“李庄主休怪我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便是再去登州做成了富家翁。官府要动你时。你却能躲到哪里去。那担惊受怕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宁愿今日里大闹一场。替我家报仇。也绝了自己的侥幸念头。从此安安份份地做个女贼吧。”
鬼脸儿杜兴这些天被官府刑讯逼供。追问李家金银财宝的下落。因坚不吐实。被打得血头狼一样。倒比他先前那张脸还顺眼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苦中作乐了。他站在李应身边。听着扈家兄妹的话。便劝李应道:“员外。如今闹动了这一座军州。咱们必然是海捕文书上的重犯。过了今天。就是四海难容。一身无主。拖家带口的却投哪里去。倒不如豁出去这一头。便上梁山泊去。世上贪官污吏。反而奈何不了咱们。若是还幻想着远走高飞。只怕破家之祸。就在指顾之间。。小人受员外知遇之恩。明知今日忠言逆耳。但还是得说了。”
李应又呆了半晌。突然把脚一跺。眼里却滚下泪來。哽咽道:“罢了。罢了。我李家庄上服侍的家人中。被那些贪狼恶鬼糟蹋死了好几口。今日便算我替那些冤魂报仇吧。”
扈成、扈三娘、杜兴尽皆大喜。异口同声道:“正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