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林夫人都呆了。
在他们心目中,张居正简直跟天上的神仙,跟金銮殿上坐着的皇帝没有什么区别。一听董鸣长超是张居正的门生,她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先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而后便是将张诵吩咐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和盘托出。
闻安臣听完,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很庆幸,得亏林夫人投靠了自己,得亏林夫人来走了这么一趟,才让自己知晓了张诵的阴谋。张诵此人,当真是心机深沉,这手段,也真真是厉害得紧。
若是没有林夫人的一档子事儿的话,只怕自己和董鸣长还真想让他给算计了。
他瞧着林夫人,沉声道:“好了,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知府大人那边我会与他细说的,今日你这一番弃暗投明,来日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林夫人苦笑一声,道:“这件事上,我真的不是想求一个不亏待,我只是不想被卷进其中而已。你们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斗争,我这等弱女子可承受不住,稍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闻安臣笑道:“放心好了,这件事既然我已经知道了,粉身碎骨的便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了。”
他这个另有其人,指的自然是张诵。
林夫人不敢接这种话茬儿,站起身来,道:“该告诉你的,我已经都告诉你,我这便就回去了。”
闻安臣点点头,道:“去吧!”
第二日一大早,闻安臣就去府衙找了董鸣长。
董鸣长已经跟他带来的那几个贴身伺候的小厮吩咐过了,闻安臣一来的话直接领进三衙即可。闻安臣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去,一直被领到三衙的书房外面。
那带路的小厮笑道:“闻大官人,老爷就在里面。”
闻安臣点点头,笑道:“有劳了。”
小厮退下,闻安臣上前敲了敲门。
董鸣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即可,门没有关。”
闻安臣推门进去,只见董鸣长正自坐在桌案后面,奋笔疾书,挥毫泼墨写着什么。
而闻安臣很是细心的发现,他此时情绪似乎有点不大对劲。他脸色有些涨红,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口中更是念念有词,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在纸上。
闻安臣瞧了,心中很是有些诧异。
按理说,身为一个文人,董鸣长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道理。
写东西的时候,最忌的便是情绪有这般大起大落,应该平心静气凝神,这才是正理。董鸣长都是中过进士的人了,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他此时为何神色如此激动?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安臣不敢打扰董鸣长长,只是站在他旁边,眼睛看向纸上。
看了一会儿之后,闻安臣忽然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心中涌起莫大的恐惧和震惊。
他两眼瞪大了,失声叫道:“董大人,您这是在书写弹劾首辅大人的奏章吗?”
闻安臣也不是不识字的,一看此时董鸣长写的那些东西,看看那纸上的字里行间,便是瞧出来了。原来,此时董鸣长竟然是在写一封奏章,奏章的内容,则是弹劾首辅张居正。
而因为什么弹劾张居正?自然就是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的夺情一事了。
闻安臣说完这句话之后,董鸣长顿了一顿,但他并没有理会闻安臣,而是继续书写。
闻安臣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不再多说,只是站在旁边静静的瞧着。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董鸣长方才将这封奏章写完,他极其仔细的将纸上面的字迹吹干,而后长长吁了口气,将奏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觉很是满意,这才将纸张重新放回桌上。
董鸣长的身子重重地靠在椅子背儿上,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有痛苦,有纠结,有犹豫,但却还有一丝毅然决然。
此时,董鸣长的心情非常痛苦,也非常复杂。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传统的儒生,作为一个刚正严明的君子,作为一个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信念,自己的道德准则的传统文人,董鸣长是非常看不惯,也是极其反对张居正夺情这一事情的。
但是,张居正终归是他的恩师,他是张居正的门生。在这个年代,在儒生之间,在文人官员之间,师生关系,可以说是最稳固最牢靠,同时也是最不可背叛的一种关系之一。
甚至可以把那个之一给去掉。
他若是要弹劾张居正,反对张居正,那就是大逆不道。
但是在他看来,张居正做的‘夺情’这件事,却是实打实的大逆不道,这让他非常痛苦与纠结。
但他终归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弹劾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