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怎样的县太爷啊?
看到眼前眼泛血丝、面色憔悴、形销骨立的何举,林卓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一直都有听说过现代的官场是个磨人的所在,要想登高望远,就要蜕掉八九层皮,现在看来,这大明朝的官场也不遑多让嘛,区区三四天的功夫,何举就瘦了一大圈儿,脸颊也很明显的凹了下去,跟食无竹里满面红光的模样判若两人。
“大人,身负一县生民之重,还请善保贵体……”林卓破受到些震撼教育,不仅是下民易虐啊,下官也很易虐,大明朝的政治生活,是很残酷的。
“林卓啊,本官深处局促之地,饱受倾轧之害,恐怕也无缘为这戎县生民做些什么了?”何举想来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对着林卓连倾轧两个字都冒了出来,显然府城来的高官对何举的压迫绝对不小。
“大人,实不相瞒,我与僰人少族长哈洛、金百万的儿子金凫都是至交好友,对整件事情也算是略有所得……”林卓直接切入技术层面,给何举说起了自己掌握的消息,其中和润号之类的府城敏感词也是直说不误。
何举听完了林卓的推测和判断,并没有表现得很惊奇,也没有嘲笑的意思,这个不置可否的态度,让林卓心中警铃大作。
何大人,你就此放弃,恐怕有些不仗义啊。
心中有些焦灼的林卓,干脆利落的直接下了猛药,“何大人,值此危难关头,戎县上下惨遭群狼环伺,您若是在此时谋划抽身,一则失之仁义,明哲保身罢了,若大祸不可避免,大人恐难逃悠悠之口,二则难保必成,试想既然有帅有意以大人为车,那么岂能允许此车半路从容而逃?”
何举微微一怔,面色微微一肃,似乎对林卓如此不留情面有些恼怒,但是旋即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林卓所言,也没有虚言恫吓,都是实情,只是他不想去想去面对而已。
“林卓啊,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如今人为刀俎之势已成,如何有力回天?”何举一脸的苦笑,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感觉很不愉快啊。
“大人,空穴来风事必有因,有源头就必然有迹可循,一山更比一山高,有更高的山去抵挡,以学生浅见,朝堂之上未必就乐见其成……”林卓直接就点题了,他说的也是一个比较朴素的道理,大家都是当官儿的,地位高的要搞些事情出来,找你的麻烦,只要去找比他地位更高的把他挡回去就行了呀。
“林卓,你年纪轻轻有才华,又通世故,然而朝堂上的事情,非你所知啊……”何举的神情更显消沉,“本官堂堂二榜进士,被派官到这天高地远的戎县,形同发配,其中苦楚心酸一言难尽,只因年少轻狂,出言不慎,触怒权贵所致,数年过去,那权贵权势更上一层楼,几乎执文臣牛耳,越发不可一世,只怕这番遭遇,与他拖不得干系。”何举说到后面,有些悔恨更有些愤怒。
也是,一个进士,被发配到三省边陲的戎县来,已经够够的了,更进一步,莫不是要取人家的项上人头,那权贵也委实是心胸狭窄。
额,且慢,隆庆六年的权贵?执文臣牛耳?林卓脑海里默默盘算,不要碰上那几个大牛人物才好。
“即便那权贵权势熏天,也并非无法可设。”林卓沉吟片刻,先给何举打了一针鸡血,让他先抢救一下,莫要那么快倒下去,“戎县偏居西南边陲一隅,想来难入京师权贵的法眼,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戎县的顶头上司乃是叙府,何大人何不在府城做些功夫?”
“知府大人陈文杰倒是与我相交投契,奈何陈知府即将高升附郭省城,叙府事务想来不欲多生枝节。”
“既如此,知府大人理当为大人奥援才对,陈知府高升在即,若在任内掀起风波,岂不是脸上无光?”林卓立即就感觉到这似乎是个机会,知府大人,刚好比许翰同知官高一级,刚好压死他。
“今日上午,通判大人定下了僰人霉变米粮事故的最终期限,在半月之后,彼时,陈知府恰已高升而去……”何举也来了劲头儿,不似原本的生无可恋状态,官场中人,对于这些嘀嘀咕咕,琢磨琢磨的事情,有着天然的爱好,虽然是坏消息。
“……”林卓当即无语,这个期限,显然也只能是何举的唯一期限,他绝对不敢提前,只敢踩着这个点儿,要不然跟陈知府过不去的就是何举了,只能自速其死。“半个月?半个月后,只怕戎县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林卓也蛋疼了,看样子,何县令这盘活棋,也只是空中楼阁。
林卓想了想,决定再挣扎一下,要是同知大人针对的只是何举,那么就很有弹性嘛,官场上,弄得你死我活就不好看了,要是只是有所诉求,应该也可以商量才对。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不知何大人是否清楚,那许同知到底有何图谋,有无可能与同知大人沟通一二,稍作转圜?”
“……哎……”何举一声长叹,一脸的萧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刚刚只是推测,幕后主谋有可能是许翰,本官可以告诉你,你的推测是正确的。”何举答非所问,林卓虽然说是推测,事实上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