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沿着香椿树街一路南行,往帝都疯人院那幢灰惨惨的建筑去了。
从那一扇小小的门进去,叶雨努力克制住自己低下头的欲望,反复给自己心理暗示,头碰不到顶墙,然后努力昂着头不弯腰,直直走了进去。他记得小时候总有个人会笑话他人小小的个子不高,头顶稍有障碍物就会弯腰。奇怪的是他记不清楚那人的样貌,只是在长期这样的心理暗示下,叶雨走这样的门就会刻意计算门高与自己的身高差,哪怕高一厘米,他都会直着腰。
忽然,叶雨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上次随林萧来的时候弯下了腰,当时他也目测过门高,彼时的门高堪堪比林萧高一厘米不到,他和林萧都弯了腰。林萧比他矮三厘米左右。
也就是说,这扇门的高度是会变化的,如果这扇门是会根据来访者的高度自动调整的,那调整的用意会是什么。
前厅坐着的老人目光牢牢锁在叶雨身上。
叶雨记得林萧进去之前是在这老人这里登记了的,于是也跑到老人的桌前站定,提出自己想进去看看朋友。
老人在登记簿上一丝不苟地记上三个字,叶雨访。这三个字寥寥草草,平平无奇。
“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哦,上次监察司的林萧大人来探访的时候也报了你的名字,老头子我虽然脑袋已经不太灵光,这点记性总还是有的。”老人看上去其实并不很老,头发乌黑,脸上皱纹也不多,可他身上的暮气实在太重太重,换了谁过来也一定会叫他老人。
叶雨不再多想,这地方本就处处透着古怪,他从甬道口进去,一路沿着甬道往里走。
到了甬道尽头的大厅,由于现在不是饭点,这里比上次叶雨来时冷清了许多。整个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一个织毛衣的女人。
大厅里光线昏暗,透着阴森。那织毛衣的女人忽然抬起头看叶雨。叶雨被吓得退了两步,努力忍住没发出惊呼声。
这个织毛衣的女人,只有半张脸,右侧脸绝美,左侧脸白板。
“你怕我?”女人的嗓音沙哑难听得可怕,恐怕是被毒成这样或是熏成这样,绝不可能天生如此。
“恐怕不仅仅是我怕你,连这里的其他病人都很怕你,你看看你一来,整个大厅一个人都不敢有。”
女人笑了,她的笑声难听得无法形容,就像千百只爪子在你心上狠狠地挠。
“你们臭男人都是这样,以前我美的时候,笑笑就颠倒众生。多少人倾家荡产一掷千金只为了见我一面,和我说几句话。”
只是个无法接受容颜残损遭冷落疯掉的怨妇而已,叶雨并不打算理他,准备进入更深处的甬道。叶雨不觉得这种人有什么可怜,既然选择了利用美貌去获得利益,就不要再奢望失掉美貌以后别人和你讲什么感情了,逻辑上就不通顺。
那女人却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忽然抢攻过来,深紫色的斗气隐现。
叶雨大惊失色,他记得林萧说过有危险性的疯子都是关在铁皮牢房里的,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就这么坐在大厅里织毛衣呢?
很快叶雨就看出了门道,这女人的斗气时灵时不灵,往往前半招斗气深湛,后半招就无处借力,没过多久就自己把自己给打趴下了。
摔倒在地上的女人泣不成声:“求求你,救救我,我没疯,我没疯。”
酒鬼永远不觉得自己醉了,疯子要知道自己疯了就不疯了。
叶雨狠下心肠离开了。他从小没有妈妈,其他孩子的妈妈给他的印象永远是护短,凶狠,他因为调皮被很多妈妈打过。自己回家却没有妈妈可以哭诉,伤透了心。久而久之,他恨上了所有妈妈,包括自己的。这算是童年时的阴影吧,长大以后也没有纠正过来,可能已经形成了某种心理隐疾。
过了第二个甬道,叶雨从内部的囚室一间一间走过去,寻找宁坤囚室所在的位置。
第二个甬道是很长,并且是以一定的角度向下的,叶雨很清楚自己此刻已经在地下了,虽然每一个囚室前都挂着黯淡的油灯,可是光线已经很微弱了。
宁坤原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囚室其实只是一方静室,他正凝神看书,一边的茶几上还搁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你不该来的。”宁坤放下书,一阵悠长的叹息,“林萧的朋友本来就很少,再少了你一个,恐怕会很孤独。”
“什么意思?”其实此刻叶雨的心里已经感到很不妙,巨大的不安感随时会爆发出来。
宁坤褪下长袍,白皙的身体上满是鞭痕:“昨天的那一场戏,是我挨了这么多鞭子以后不得不演的,如果不那么说,我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叶雨回忆起那位“拉格纳罗斯”剥落了指甲的十指,那天他也看到了宁坤可能是故意露出的手腕上的一条鞭痕,可他当时满脑袋思虑,确实没有多想一层。
“整个疯人院只有陈院长一人看守,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圣境巅峰,距离至高的神境也只差半只脚的事情了。他是大皇子的狗,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