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英教授见多识广,心中自有考虑,不会惊慌,但也不会盲从,略作沉吟便道:
“可能问题有点不合时宜,但我还是问一句,什么时候后撤?能不能等到明天早上,让我们把晚上这一圈埋伏收掉的那些虫蚁尸体做下梳理?要是换个地方再来一回,经费超支不说,效果恐怕也要受到影响。”
孟荼并没有把话说死:“目前有关事态还要再观察,我已经安排放出了侦查无人机,看前线形势再做判断。期间所有人员待命,随时准备拔营转移。”
丁志英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先准备着,随时沟通,开启作业。”
孟荼点点头,转而看向李泰胜:“李主祭,你们是否要继续协议,协同行动?”
“当然。”李泰胜答得也非常干脆,“意外本来也属于协议的一部分。”
不过说话间,他的视线已经投向了指挥车上的监控区,很快就从多个画面中,找到了最感兴趣的那一条侦查无人机拍摄回来的即时画面。
仍然是黑夜中的原野,此时无人机已经彻底飞出了他们所在的山林区域。前方地势平坦,不过可以目见的有河流横贯视野,感觉湿气浓重。
镜头拍摄的区域,已经起了一层薄雾,使得视野多少有些受限。而就是这些弥漫的雾气,好像也在快速流动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这些雾气持续向前奔涌,中间似乎裁出了若隐若现的半熟不熟的轮廓,就好像,就好像
“这是海市蜃楼?”
指挥车里很多人都在关注实时画面,弗里斯下意识说了句蠢话,但李泰胜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形容。
因为这一刻,他的感觉也是这样的
无人机好像是陷进了一个虚无的、由雾气组装而成的复杂结构内部,但由于身在局中,反而不够清晰。
“不如拉升一下高度?”李泰胜全不见外。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没什么区别。”
负责操控无人机的技术人员头也不回,只耸了耸肩:“我们早就试过了多个高度,得出的结论是,天空中的云层,已经与地面抬升的雾气对接了,现在这就是一座顶天立地,平平向前推进的云气堡垒。
“至于我家的无人机,就在这座堡垒内部看,有没有那个味道?”
受技术人员提醒,原本模糊不清的雾气轮廓,一下子给赋予了非常生动的意义。
李泰胜眯起眼睛,监控画面中的雾气轮廓似乎变得更清晰了。无人机如同一组悬空摄像头,穿梭在某个战舰或堡垒的空间内部,从一个房间,游走到另一个房间。
不只是空间结构,还有各自分组的乘员和操控者,他们的面目模糊不清,却又井然有序,在各个舱室空间内,各司其职,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简直是一场大型幻术
不过,确实和内线传出来的血意环堡垒的内部架构非常相似。
据说这一个来月的时间,血意环堡垒的模块化工作已基本完成,各模组协调战法大步向前推进这个公共实验平台,越来越像是一艘功能清晰明确的战舰,只不过它只出现在虚无的精神层面。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分明是对物质世界进行了充分的干涉,干涉介质应该就是这片区域的充沛水汽。
李泰胜以专业思维进行分析,大概理清了一点儿头绪这样的公共平台,也不可能有太复杂高深的操作逻辑。甚至其组构运行的所谓“构形”方式,也算是清晰明白。
真正深不可测的,是罗南一直强调的“构形思维”背后,那一套看上去完整自洽、规模宏大的理论体系。
李泰胜一直都相信,那是“真理”的赋予。
正想着,那边的无人机突兀地翻了个跟头,镜头旋转,好不容易有些头绪的雾气轮廓,又变得纷乱起来
不,不光是镜头的问题,还有空气中的剧烈波动,甚至于颜色也有明显的变化。
“抵达毒沼区边缘那边反应很大。”技术人员如实汇报侦察信息。
无人机在坠毁之前重新回正,而此时镜头中最显眼的元素,已经不是什么战舰、堡垒的内部空间,而是千丝万缕渗透过来的、裹带着剧毒孢子乃至菌丝的逆向气流。
那是毒沼区已经高度畸变化环境里,喷吐出来的毒瘴射流。
所谓毒沼区,正是畸变时代和战后一段时期,人类社会治理大崩溃造成的恶果。
原本凭借着水利工程遏制住的传统水患地区,在相应工程年久失修,甚至直接被战争摧毁之后,几轮洪水过去,就是千里泽国,人类文明的成果只剩下断壁残垣。
再加上畸变肆虐,大肆污染,在旱涝不均的年景中,几处破碎的水系时断时连,形成了面积忽大忽小的沼泽式畸变生态区,动植物严重畸变化,和历史上最糟糕的时期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淮城立城的时候,本来是将毒沼区作为治理的重点,也确实有了一定成效。
可是随着城市建设规划西移,这片区域的环境又有快速恶化的趋势这也是“大金三角”最北端的门户,正如同它时刻喷吐的毒瘴射流一样,算是在人类对荒野的战略反攻阶段,比较明显的一股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