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
虽然正宴还未开始,但两大公爵的提前莅临让宴会厅的气氛热闹无朋。
厅外,后勤官史陀与闵迪思厅的总管头大如斗地对着名单清点马车和礼物,与操着各色口音的车夫和侍者来回争论。
厅内,随宾客前来的近侍们往来不休,时不时因为主人的需要和他们的要求,与跟厅里的仆人们发生争吵。
基尔伯特不得不安排小丑、舞者和吟游者提前入内,奏起音乐,奉上酒食,以回报(分散)宾客们的热情(注意力),据说还有不少未接到邀请而无法入场的人们也匆匆赶到了现场,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碰碰运气。
马略斯则熟练而职业地居中协调,安排座位,管理仆人,同复兴宫派来的总管商量讨论现场事宜,处理突发意外(比如某位下级贵族带了不在名单上的六个女儿过来,又比如把唾沫飞溅、兴奋地跟所有人絮叨“你晓得大名鼎鼎的北极星不?”的豪尔赫从国外来宾席重新安排到荣民敬老席)。
泰尔斯只能暗自叫苦,虽然身为闵迪思厅名义上的主人,他应该端坐厅中主位,静候各位来宾,可是一来尊贵如国王也要出席今天的宴会,第二王子泰然安坐未免不妥,二来泰尔斯身份特殊归国未久,急需建立良好的第一印象。
于是在璨星七侍与两大公爵之后,泰尔斯不得不继续拖着一大帮侍者和卫队,按照马略斯的安排和基尔伯特的指点(“殿下快来这儿,殿下快去那儿,殿下去哪儿了……”——泰尔斯的私下牢骚),在闵迪思厅中来来回回,迎接指定的重要客人,安抚因座位而不满的来宾,对路上(无论真诚与否)的问候报以(肯定是虚伪的)微笑和回礼,以彰显王室的风度体面,展现新晋星湖公爵的“热情好客,亲切得体”。
“殿下,您脸色真好,看上去很健康。”
东海领的鲍勃·库伦公爵顶着一头白发和大腹便便的身子,在两个侍者的搀扶下,红光满面地向泰尔斯问候。
泰尔斯咳嗽一声:
“欢迎您的到来,首相大人,很高兴见到您也身体安泰。”
库伦公爵一年四季,倒有三季常住永星城养病,不过今日一见,他富态依旧,憨态可掬,还是印象里那个老好人似的王国不倒翁。
不,也不尽然。
泰尔斯向下瞥了一眼。
至少,他的肚子更鼓了。
“这可不,一得知您脱离了那些北方野蛮人的魔窟,我的病痛马上就好转了。”
东海领的守护者看着星辰三王的画像,笑眯眯地道:
“天佑星辰,我可想死这座府邸了——以前这里还开放的时候,我常来拜访,却不懂珍惜,反倒是现在老了,没啥机会了,才感怀念旧。”
泰尔斯笑了笑,装作没听懂公爵的言外之意,伸手示意,要礼数周全地陪伴他前往宴会厅。
“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的,我给你带来了不少辉港岸边特产的珍珠,还有东陆运来的香料茶叶布匹,各色好东西,绝对比南岸领产的要好,要知道,向东走的话,洋流和信风都站在我们这一边……”
相比詹恩的言不由衷和廓斯德的疾言厉色,库伦公爵的喋喋不休大概也在王国里独树一帜,偏偏都是些正确无误又好声好气的废话,你还没什么话能反驳打断。
放在以往,泰尔斯可能就当作例行公务,礼送了事。
但是现在……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强行插进胖公爵慈祥温和的自说自话。
“就在刚刚,来自麋鹿城的豪尔赫从事官,想把他主君的三个女儿介绍给我。”
库伦公爵的脚步微微一顿,身上的太阳剑盾家徽微微一抖。
“女儿?”
他扶了扶腰间那串镶嵌珠宝,却不堪重负,眼见快被肚子拱断的名贵腰带。
“三个?”
库伦公爵顿了一下,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泰尔斯,深深叹息道:
“年轻真好啊……”
泰尔斯尴尬地笑笑。
但老公爵还在继续,语气满是怀念:
“想想当年我也曾一夜三个……”
“妓馆老鸨——咳咳,我是说,莱雅会所的女主人看在身份和小费的份上还要再加一个,但被我严词拒绝了,毕竟落日有教导,我们身为贵族,要以身作则,洁身自好,禁欲克己嘛……”
老胖子打岔歪楼的本领,大概也是星辰一绝。
“当然,说起这个还是没有你父亲厉害,据说啊他曾经在红坊街一夜大战三十个……”
泰尔斯的脸越听越黑。
他连忙打断:
“不,麋鹿城不是那个意思,更不是一次三个,而是一次……”
东海公爵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王子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越描越黑的努力:
“关于这个消息,关于麋鹿城提亲,您就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了?”
库伦愣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