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乐道:“我是苏州吴县木渎镇人氏。之前是吴县惠民药局大使,原本干得好好的,因为挡了人家的财路,又因为倒了靠山,就跑京师太医院来做个医学生,也算是避避风头吧。”
朱祁镇听了想笑,激得咳嗽了两声,道:“你还真是年轻有为。”
徐小乐见上皇容颜之中竟然带着些罗云似的憨厚,更乐了,就道:“陛下你躺着,我给你讲讲我老家苏州,那地方是真的人杰地灵……”
徐小乐离开苏州已经快两个月了,思乡之情渐渐在心头滋生。朱祁镇经历了土木堡之变后,郁郁寡欢,身边也没有那么多人,难得碰到个话痨御医,听着千里之外的风土人情,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乐意说,一个乐意听,这就很投机了。
徐小乐到底心思纯良,将底下那些仓鼠蠹虫的生态说得入木三分。若是朱祁镇还坐在皇位上,难免会有一些别的心思,甚至怀疑徐小乐是否故意抹黑他的治下盛世。不过现在朱祁镇住在被封锁的南宫,外面还有个做皇帝的弟弟成天想叫他死,心思反倒单纯到了极点,只当故事一样听。
阮老公见有人能让上皇高兴,自己也很高兴。照理说他该拿出点瓜果糕点,招待徐小乐。然而囊中实在羞涩,现在若不是靠着曹少监悄悄贴补,南宫里的两人恐怕连饭都吃不饱。
曹少监固然忠心,皇城里却有无数眼睛、耳朵、舌头,若是叫当今圣上知道他往南宫里输送衣食,恐怕这位少监只有去南海子种菜了。
阮老公见徐小乐说得眉飞色舞,心道:不知道这位小御医医术如何,不过难得会说话,能找他来也是曹少监有心了。
他不知道徐小乐是曹吉祥拉来的壮丁,更不知道当时太医院只有徐小乐一个人能被拉,对曹吉祥更加高看了两眼。
王振身死之后,子侄被凌迟,党羽四散,许多人都投靠到对面去了。曹吉祥昔日在王振门下并不很受重视,只是因为他知兵善战,故而得以被王振招揽。真是应了“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的古训。
徐小乐说了许久,直到嘴巴都干了,突然一拍脑袋:“曹公公还等在外面呢,我得出去了。回头我给陛下带些我们苏州的糕点,免得陛下以为我吹牛呢!”
朱祁镇真不舍得徐小乐走,拉住徐小乐的手,叫阮老公道:“大伴。”
阮老公知道上皇想留下徐小乐,但是南宫之中不说住的地方,就连被褥都只有一套。自己是能够和衣而眠,然而人家御医未必熬得住。他就故意曲解道:“陛下是要赏赐徐御医?可是……”
徐小乐一打量这屋中陈设,看上去也就桌椅床凳比较值钱,都是名贵木材打造的。其他就别无长物了。唔,是了,这些杯子是官窑的吧,拿出去倒是值点银子……
徐小乐重重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义正言辞道:“要什么官窑瓷器!我给人看病一向都不贪图这些。若是我爱这些身外之物,不去跟肺痨死磕,早就富甲一方了。”
阮老公手都有些抖:就这几个杯子你都看上了?
徐小乐抽出手,道:“陛下,我先走啦。也不知道谁送药进来,要记得趁热喝。我明天再来复诊。”
朱祁镇点了点头,眼睛噙泪,道:“明日再见。”
阮老公连忙送徐小乐出去。
徐小乐进入南宫时间颇长。看病没用多少时间,主要是在聊天。他内心中也有些害怕,若是曹太监把他押回太医院,岂不是正好落在黄院判和周御史手里?等他看到小窗口外的火把,他也只能长出一口气,先钻出去再说。
阮老公等徐小乐钻出去,就对外面等候的曹吉祥道:“曹少监,多谢。”
曹吉祥打了个躬,道:“辛苦阮老公。”
徐小乐整理了一下衣裳,对阮老公道:“阮公公,注意保暖。”
阮老公点了点头,拎着灯笼就回去了。
徐小乐跟曹吉祥对视一眼,心道:现在总能放我回去了吧?
曹吉祥面色柔和了许多,道:“徐御医,上皇有没有赏赐什么物事给你?”
徐小乐暗道:你不会连我的诊金都要抽成吧?他道:“上皇那边什么都没有,就两个官窑瓷杯值些银子。就算给我,我也不好意思拿呀。”他这言下之意就是:我都不好意思拿,你怎么好意思!
曹吉祥比了请的手势,带着徐小乐往外走,边解释道:“没有就好。去年因为赏赐的事,还闹出了一场极大的风波。”
徐小乐耳朵一竖:“什么风波?”
曹吉祥道:“之前上皇身边还有一位阮老公,是这位阮老公的堂兄,名叫阮浪。他们两位都是永乐初年入宫的,可知在宫中的资历有多深了。阮浪对上皇极为忠心,照顾得上皇无微不至。上皇也十分感念他,就在去年他生日的时候,赐了一个镀金袋、一把镀金刀。”
徐小乐暗道:上皇去年还有镀金刀,如今可是连把铁刀都没了。
曹吉祥叹了口气,道:“阮浪门下有个叫王瑶的内官说的门下,大约就是你们说的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