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乐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想做什么。虽然太医院是天下医生们向往的圣地,然而对他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吸引力。好吧,就算有吸引力,也绝对比不过挨板子。
他进太医院的目的只是混个经历,好叫师叔祖“不许行医”之令有豁免的借口。
如果留在这里面临着打手心、打屁股,甚至发配边疆、枭首示众诸多危险,宁可回去找师叔祖坦诚认错。
以师叔祖温和的脾性,肯定说:“以后别擅自行医就是了。。”
这两者间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啊!
而且考究徐小乐的本心,他来这里寻求一个借口,只是因为没有听师叔祖的吩咐,内心愧疚,又怕师叔祖失望。若是在这里被个“大小眼”打得半残,那师叔祖岂不是会伤心欲绝!
好吧,或许以他老人家的道行仍旧能够心如止水。不过综上所述,此地不宜久留。
徐小乐就对韩新翰道:“韩兄,我没有书童长随,还是得自己回去搬东西过来。”
韩新翰道:“要不我帮你跑一趟吧。你万一回来晚来,被他拿到痛脚,恐怕不妥。”
徐小乐压根就没想过要回来,自然也就不会有回来晚了的问题。他道:“我还要带些书和用具,家里没人识字,还是得我自己回去才好选取。”
韩新翰总不能自告奋勇去人家的内室。到底交情还浅,带个口信没问题,真要涉及财物就不方便了。他就道:“既然如此,徐兄还是快去快回吧。”
徐小乐就道:“那我就先去回了。”他刚一转身,突然想道:这个韩兄倒是挺有趣的人,唉,就此别过,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他都走出了两步,又旋转身子道:“韩兄,就此别过。”
韩新翰笑道:“我今天值夜,肯定还要见的。唔,对了,太医院的正门酉时关闭,万一错过了时候,就要从侧门走了。”
徐小乐连连点头,心中道:管你什么时候关,我是再也不会来的了。他快步朝外走去,这回是真的头也不回了。
穆青友知道徐小乐要在太医院进修,生怕他每天走的路远,心生懈怠。特地在太医院附近租的屋舍,走路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这实在大大方便了徐小乐的大逃亡,出了太医院,一路狂奔回“家”。
徐小乐回到家的时候,高若楠正在洒扫天井。见徐小乐回来,高若楠就倚着扫帚道:“小乐哥哥事情办完了么?”
徐小乐道:“办是办好了,就是有些意外。”
高若楠奇道:“什么意外?”
徐小乐就把遭遇黄院判,与黄院判结下了梁子,又被刁难一定要住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统统给高若楠讲了一遍。他最后道:“所以我现在只能回苏州啦。”
高若楠听得心中翻江蹈海,五味杂陈。她自然不能跟徐小乐说“克服一下”,也不能求着徐小乐住下来帮她——没人知道能怎么帮。若是徐小乐走了,罗云走不走呢?罗云若是也走,那自己难道一个人住在这儿?又靠什么为生呢?
高若楠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说出嘴里只有一句:“那我怎么办?”
徐小乐一愣,道:“这个,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独居京师显然也不合适。万一被人欺负了呢?万一被拍花子的拐卖了呢?啧啧,我看啊,你陪令尊大人一同入京,沿途照顾已经很尽了孝心,要不跟我回去吧?回去……”
高若楠打断徐小乐:“我不回去。我想过了,实在不行,我就去大明门外以死明志,要圣天子放了我爹!”
徐小乐一听这弱小的姑娘身子里竟然有如此坚定的决心,不由心生敬佩,缓缓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完:“回去照顾你娘。”
高若楠脑中轰然炸响:我若是死在了京师,爹爹能不能救出来还是两说,谁去照顾娘呢?若是爹爹出狱之后,膝下无子,是不是还要纳个妾室。若那个贱妾是心如蛇蝎的女人,是不是会欺负我娘!我娘没有了我,肯定心里难过,再被贱妾欺辱,如何活得下去?
高若楠心中一通推演,眼泪扑扑往下滚落。初时只见眼泪不见哭声,渐渐喉头如堵,肺中窒息,忍不住就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徐小乐吓得朝后一蹦,伸出手掌遥遥虚按,道:“若楠妹子,你先别哭,总有办法的!”
高若楠心中道:你有什么办法?虽说比我大些,又有医术,可终究救不了我爹,也不能拜托你照顾我娘。你有什么办法!
她越想就越伤心,哭得更加阴阳顿挫起来,只这哭声就比徐小乐平日里唱歌还要着调。
徐小乐急道:“你写别哭,我也先不走。咱们先讨论一下该怎么去看看你爹如何?”
高若楠这才强止住哭,哽咽道:“云哥儿已经去打听探监的事了。”
——难怪罗云不在家。
徐小乐道:“好,你先止住哭,然后洗把脸,咱们好好说话成么?”
高若楠突然破涕而笑:“你才来京师几天?就学起了京腔。”
徐小乐一愣,方才想起刚才自己说的是“成么”,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