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乐并不是那种敝帚自珍的人。他完全不介意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别人,也不能理解那些死守着技艺不放的人。
他唯一介意的就是教出一个庸医。
他最最担心的就是教出一个医德有亏的庸医。
许多老大夫都担心所传非人,徐小乐曾经以为只是借口。医术又不是武术,传给坏人难道就不治病了吗?直到这几个月的目见耳闻,徐小乐才更觉得,有才无德恐怕跟有德无才一样害人。
至于那些无才无德如李西墙者,更不知道为什么师爷当年要收他了。
徐小乐就先申明:“我不要学徒做仆从,但是学徒终究跟弟子不一样,别以为做了我的学徒,就一定能登堂入室。”
这话很有些泼冷水的意思,但是陈明远等人仍旧很兴奋。
陈明远道:“路总是一步步走的,以后的事自然以后再说。”
徐小乐扫了一眼李西墙和顾煊,见这两人也没有意见,就重申道:“我也不是谁来都教,就跟县学考试一样,我出一份卷子,凡是想跟我学的,都得先过了卷考一关。”
顾煊连忙道:“这是老规矩了,哪有一进门就能学到本事的。心性还都没磨练好呢!”
陈明远等人也齐齐点头。
徐小乐就叫陈明远去拿了纸笔,又跟他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长春堂里所有学徒、伙计不论年限,只要自己觉得有些底子的,都可以来试试。有师父的也可以来,只要通过了,我也照样教。就这样吧,互相通知一下。”
顾煊开始听徐小乐说不论年限,颇有些被当面打脸的感觉,心中颇有些不好受。不过马上又听徐小乐说“有师父的也可以来”,立刻就被震惊了。
长春堂里只有两个人有学徒,有徒弟。一位是鲁药师,一位就是杨成德。
鲁药师教的是药工,隔着行呢。他的徒弟未必肯来,即便学医也是兼修,能有出息那是一段佳话,没有学成也算开开眼界。
杨成德那边就不一样了。人家起码自称刘河间的法脉苗裔,真正有资格坐堂行医的大夫。他的徒弟若是过来给徐小乐当了学徒,这算怎么回事呢?
顾煊望向李西墙,见李西墙笑眯眯地很是得意,就轻轻问道:“连杨成德那边的人都收,没问题吧?”
李西墙等陈明远等小伙计出了亭子,方才道:“小乐这是釜底抽薪呐。”
杨成德的徒弟未必会来,但是那些跟着杨成德的小伙计,难免是要动动心思的。
顾煊顿时领悟,连连点头:“小乐此招甚妙!”
徐小乐瞪了两人一眼,撕了一条鸡腿,不以为然道:“你们就是心思太驳杂了。我哪里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想把心求学的人拦在门外罢了。”
李西墙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笑徐小乐的天真,还是自以为看破了徐小乐的计谋。顾煊也尴尬地跟着笑了几声,心中还是更喜欢“釜底抽薪”的解释。
伙计之间是存不下秘密的,何况还是徐小乐明确要他们互相通知。不一会儿功夫,整个长春堂都知道徐小乐要出题招收学徒,凡是自觉有些底子的,都可以参加考试。
杨成德就坐在外面。
这如同狂风般咆哮而过的消息,自然也吹得他浑身发颤。他知道这些学徒、伙计向上攀爬的心劲,绝对是见了肉的狗,打都打不走。徐小乐一旦放开了收人,人还不都跑到他那边去了?
杨成德身中泛起一丝寒意,甚至腾起念头,想跟徐小乐打擂台争学徒。然而医术这行当跟艺术、武术都不一样,两个医生之间的水平唯有“口碑”可以衡量。
杨成德刚来苏州,立足未稳,哪里来的“口碑”?反倒是徐小乐,先是在公堂上大出风头,后来又治好了众多医生束手无策的黄老爷,如今被高官豪门延请治病。从声望上来说,十个杨成德都不是一个徐小乐的对手啊!
看来要在这海内名郡混口饭吃,还真是不容易。
杨成德不由生出“此间居,大不易”的感叹。又想着等儿子快些学成,好带着儿子回河间府,也免了在这儿被人“****”。
然而这都是以后的事,眼前的事都还没解决呢!
杨成德思索片刻,叫了一个徒弟过来,低声吩咐道:“你等会混进去,看看是什么题目。”
那徒弟神情有些复杂,却又不能违逆师命,只好道:“弟子看了就出来。”
杨成德道:“不着急。你也可以试着答一答,他若是不肯收你,你就说他不公。他若是肯收你,你就问问他:是不是要去伺候肺痨病人。”他知道这个徒弟的深浅,虽然不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是水准比之那些连医书都没读过一页的学徒、伙计要强得多。
在杨成德看来,无论徐小乐存了什么心思是有心挖墙脚,还是择优录取,势必都会招纳他这个徒弟。到时候,只希望能用肺痨吓住一批人了。
……
徐小乐一边吃着烤鸡,一边思考着题目。他知道这些学徒伙计的底子不厚,常年来只能零零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