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之后,徐小乐方才彻底清醒过来。他还能记得刚才所见所闻、所知所感,隐约中还能看到墙壁上流动的人影,只是脚下的大地总算是安静了,没有再像泥石流一般汹涌。
何绍阳的脑袋也恢复了正常,仍旧是那个相貌平庸的中年大叔。
徐小乐坐在床沿,长长舒了口气,道:“这蘑菇什么来路,这般厉害!”
何绍阳没有理会徐小乐的问题,手里转动着一柄三寸长的小刀。
或许可以算是小刀。
徐小乐并不是很确定,因为这把小刀太小太精致,刀面上明显可见的水波纹让它看起来杀气腾腾。然而它并没有宽厚的刀脊,如果让惯常夸张的文人来形容,简直就是薄如蝉翼。
何绍阳说:“把手伸出来。”
徐小乐依言伸出右手。
何绍阳就抓住徐小乐的手腕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柳叶状的刀尖在他手背上一按一拖。
不等徐小乐反应过来,白皙的手背上就多了一道短短的白印。
白印转而泛红,冒出了一粒血珠。
徐小乐心中一紧,旋即闭上了眼睛。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跟以前一样昏迷过去,意识十分清醒——如果不算刚才吃了蘑菇产生的残余影响。
徐小乐睁开眼睛,端详着手背上的血珠,心中感慨:莫名其妙有的晕血病,就因为一个蘑菇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何绍阳收起刀:“神是很玄妙的,在没有到那个境界之前,就如河里的鱼不能理解山风吹拂的妙处。所以古之巫祝在境界不足的时候,会借助一些其他手段。”
“比如这种蘑菇?”徐小乐望向盆栽里的红色小蘑菇,觉得世界真是奇妙。
何绍阳摇头道:“蘑菇是界于草木与微虫之间的生物,剧毒者居多,服之必死。这种蘑菇并不多见,西南蛮荒之地的巫女偶有用之。中土巫祝多用科仪、符箓、咒语。效果因人而异,神壮者强,神衰者弱。”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如果周围人都愁云惨淡,哪怕自己没有伤心事,也会跟着哀愁起来。
反之亦然,若是身处群情激昂的环境中,自己原本古井不波的心,也会生出波澜。
巫祝们用歌舞、科仪、祷词等等,先影响少数人,令其与自己同悲同喜,然后渐渐扩散出去,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神”。
徐小乐听了何绍阳的阐述之后,突然对深信不疑的“神仙之说”有了动摇。他想起师叔祖说过的只言片语,似乎真正的神、仙,并非那些道士们说的高不可攀。
何绍阳道:“你好好学医,总有一天能达到这个境界。从宋元以来,已经有很多人给你铺好路了。”
徐小乐听得有些疑惑,道:“有人给我铺路?”
何绍阳道:“我一位老朋友说:永嘉南渡之后,医术就走错了路。这条歧途一直走到宋朝,方才回归正道。”
徐小乐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心生好奇,一定要问到底:“大叔,是怎么一条歧途?什么又是医术的正道?”
何绍阳有些为难,道:“我对医术真的谈不上通达,所以只能将他的话转述给你,真假正误还要你自己去体悟才是。”
徐小乐道:“好!”
何绍阳这才道:“南渡之变,五胡乱华,华夏最为繁荣的中原之地就凋敝了。医术原本就是师徒父子相传的精妙之术,从学医到施诊,非得有二十年苦功不可,你想想,一旦断了传承,要再接上是不是就难如登天了?”
徐小乐一边点头,一边心中暗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学嘛,我现在不就可以坐诊了?在遇到师叔祖教化之前,我那点医术恐怕还不如骗钱的铃医呢。
何绍阳不知道徐小乐的小心思,继续道:“南渡之后,医废而方独存,重方轻医之路便是歧途。医生们在这条歧途上走了几乎一千年,延绵的医家宗脉方才重又展露出头角,回归《内经》、《伤寒》,寻求正道。”
徐小乐“哦”了一声,似乎琢磨到了一些什么,却又有种蒙了层纸的感觉,心里发痒。
何绍阳道:“我对医术有些兴趣,但是碍于资质,要想成为高明的医生是没指望的。这些话倒是个高人口述,你可以多加参悟。”
徐小乐道:“我总觉得何大叔有些过谦了。”
何绍阳面对这个仰慕者颇有些无奈,只好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只是多活了几年而已,你日后就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徐小乐都因为救了何绍阳而获得了“好报”。非但治好了对他约束极大的晕血病,还学得了祝由术的精髓。
只是何绍阳不肯将那种神奇小蘑菇的种子留给他,徐小乐亲历了那种诡异体验,也不敢把这“妖物”留在身边。
身边还有个什么都要往嘴里塞的皮皮呢!
徐小乐一直疑心皮皮越来越聪明,越来越通人性,跟它吃了肾气丹有很大关系。虽然当时皮皮很快就吐了出来,但是照李西墙的说法,那东西上面刮一小片下来都有大用,整个地在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