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方才训斥云袖,这时云袖便未曾跟进屋去,单是候在屋门外,桓伊过会儿也朝屋里走去,阿宝自然跟着进了去,桓伊进了屋,回首给阿宝使了个眼色,阿宝便回身带上了门。
如此做法,却叫云袖起疑。
桓伊进屋时,桃戈抱着曲项琵琶,正坐在桌旁的凳子上拨弦,她微微低着头,脸色不太好,虽因此看不清她的神情与眸光,可自音乐里,也不难听出她的哀怨。
他知道,她在怨他。
桓伊走至桌子旁,站在她跟前,开口问道:“桃戈,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话音方落,琵琶声也随之停了,桃戈停住手,仰头望着桓伊,苦笑一声,道:“难言之隐?你觉得我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桃戈言说此,便是道她并无难言之隐,桓伊依旧微微皱着眉,平静道:“若无难言之隐,你又为何如此待我?”
“为何?你问我为何如此待你,那你又为何如此待我?”桃戈到底还是极在意他的,说话间本该淡漠,可她一时忍不住,竟落下泪来。
这四年来,桃戈每见了他,皆带着满面笑意,换句话来说,他与她相识四年,他还从未见过她哭成这般泪人儿模样,就是当年在元春馆受了极大的委屈,甚至是挨了打,她也始终不曾落下一滴眼泪!
桓伊忙伸手去轻轻为她拭了眼泪,拧着眉心,极心疼的说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既然你不想告诉我,我自也不会逼着你,可你若是在王府受了委屈,必定要同我说。”
桃戈听得稀里糊涂,什么难言之隐,什么苦衷,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她唯一的委屈,就是桓伊莫名其妙的要同她断了来往。
桓伊又道:“我听闻你落了水,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桃戈听着这话,心里头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的手拂开,凝着他道:“此事都怨你!倘若不是你将我拒之门外,我岂会叫人捉了去,更不会被他们丢下水!你还好意思问我身子如何了,我那日受了凉,身子到现在还没好起来,这你要如何补偿我!”
听桃戈说起补偿,桓伊随即露出微微笑意,他就知道,桃戈断不会同他置气太久,他与她在一起曾有无数次闹了不愉快,却从不曾结下梁子。
桃戈也是,她原本还想过,这辈子再也不与桓伊有来往了,谁想一见到他,一听到他唤她,她这颗心便被融化了,她心软了,他说什么,她都能一字一句的听进去。
桓伊带着笑容,道:“都是我的错。你想要的补偿,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必定摘给你。”
桃戈听着,哭得愈发是梨花带雨,兴许是这几日为桓伊的事压抑得久了,今日尽数倾诉出来,一下子没忍住,眼泪珠子竟是唰唰的往下掉。
桓伊仍是抬手为她抹眼泪,她道:“锦水汤汤,与君长决,这八字下笔轻而易举,你若是要与我断了来往,为何要托付子霁姐姐捎信给我,为何不当面同我说清楚。”
话音未落,桓伊已是微微一愣,什么信,什么子霁,他何曾给她写过这样的信,又何曾托付唐姑娘将这信捎给她,那八个字,分明是她托付唐姑娘带给他的啊!
正想着,桓伊陡然一怔,他似乎明白了。
这时桃戈又道:“当日子霁姐姐回来,都不忍心将那封信交给我,你却是狠心,写那样的信给我!”
原来这一切,都是唐姑娘设计的!
好一个唐子霁!
可桃戈还被蒙在鼓里,她还将那个唐子霁视作姊姊一般看待,桓伊斟酌了一番,自袖中取出装着那支步摇的木匣子,这支步摇是唐子霁交给他的,想必桃戈尚不知此事,那若是她看见了这支步摇,想必以她这般聪慧,定也明白这一切了。
果然,桃戈一见这木匣子便已是微微一愣,再等桓伊将步摇取出,她更是怔怔,桓伊抬眼望着她,微笑道:“我已将步摇修好了,物归原主。”
桃戈仍怔怔,她分明记得子霁说这支步摇被她弄丢了,如何又怎会在桓伊手上……
桓伊为她戴起那支步摇,贴附在她耳边,轻语道:“你懂了么?”
桃戈不语,她懂了,她确是懂了,她原就不信子霁说那支步摇被所谓的玉匠带走,而今再经此事,她已是了然,怪不得那日子霁将那封信交给她时,目中闪过丝丝张皇。
原来那封信是她伪造的,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原来她的子霁姐姐一直都在骗她!
桓伊自知桃戈与唐子霁关系极好,也知此事陡然叫她知道,她一时间必定接受不了,便也不说太多。
他握住她的手,走至她身后,就此与她一同拨弄琵琶弦。
这时王献之已从郗老太太那儿回来,他走至院中,远远便见云袖侧着身子紧紧靠在门边,似在偷听,他这便走去,冷冰冰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云袖闻言一惊,连忙退了两步,稳住了身子,垂首毕恭毕敬道:“七老爷。”
王献之睨了她一眼,只听闻屋内琵琶声阵阵,他推门进了屋,便见桓伊紧贴在桃戈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