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陪在县衙后堂的县拯、主簿等等之类的胥吏,全都告退而去,在这边就剩下了朱林议、林润两人。
而在后堂之外,跟着朱林议的林礼,跟着那林润来的四个跟随依旧站在后堂门口,五人也只能继续听着后堂中朱林议、林润说话。
而朱林议、林润两人在一开始也只是相视不语,林润反客为主的坐了下来,拿了茶水喝了一口。
朱林议倒也不急,也寻了后堂主位坐下,只是微笑不语,倒像是在数着空气中,飘了多少灰尘。
这样静了几分钟,那林润也喝干了一杯茶水,显然老是端着茶杯装样子,也不是个长事情,林润只好干咳了一声,“嗯哼,朱大人,好耐性啊,你莫不怕方才那些人,跑去严府告密嘛?这样,日后朱大人,又如何能与严府相待呢?”
“呵呵,将倒之朽木,又有何惧之!不过剩下一些余孽罢了,天理本在人心,只要本官保持本心,格物知行,哪怕是不作这官,又待如何!”
朱林议故意潇洒的一笑,对着林润说着,不过他说的这些属于王阳明心学中的理念,因为他依稀记得徐阶也非常推崇王阳明的心学,事实上他的老师曾是王阳明的记名弟子,所以徐阶也是心学一派的,和那些程朱理学派,完全不同。
哪怕是后面的张居正,同样学的是阳明心学,所以他和徐阶的关系不错,可以说张居正的改革思想,也是从阳明心学中衍发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阳明心学发展出来的泰山学派,提出了百姓日用即道的理论,阐述了满街都是圣人,人人皆是君子,尧舜与途人一,圣人与凡人一,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庶人非下,侯王非高等等之类的观念,从而对数千年的封建体制的理论根基产生了冲击。
到明末清初时期,历史上颇有些名望的学问大家黄宗羲,也就是以这种格物心学的理论,提出了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今却是以君为主,天下为客这样的论调,直接冲击封建帝制的错误。
这些朱林议曾在上辈子也在一些电脑资料中看到过,当时他对王阳明的心学印象很深,如今他却不免想到了这种在大明已经有所基础的思想,可以引导出来的力量。
或许后来张居正能够以一个权势强臣的地位,把持大明王朝政务,也正是因为这种心学理论,令他对所谓的天子,未必真正的敬在心头。
“格物知行,怎么,朱大人也是学阳明先生的心学之说的?不知道师从何脉?”林润听到这个,果然有些惊讶的看着朱林议。
在这个年月学派身份在读书人中非常重要,有些时候所谓的党派,也就是用这种学派来分类的,因为一个学派在一个地方可能会拥有学识压制地位,所以表现出来,也就变成了不同的地方党派,什么楚党、浙党等等之类的。
朱林议如今办学,也是走的这种路线,为自己的未来培养党派成员。
这位林润是当朝内阁首辅徐阶的人,自然也属于心学一派的人物,如今听了朱林议这的论调,难免会有一种亲近感。
“说来惭愧,在下只是偶尔得了阳明先生的传习录三卷,细细读之,自己品味出来的一些感悟,特别是对这句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极为心动,百般琢磨,却感是天下至理之言。”
朱林议对于这个,倒也不是信口说说,在他想到了历史上王阳明的心学在这个时期的影响后,他确实找来了传习录这样的语录式教育书,仔细研究了王阳明的心学。
还真别说,他从中确实琢磨出了不少道理,对王守仁这位去世还不过二十多年的前辈,很是佩服。
林润听朱林议这么说,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再看朱林议的眼神,那就少了许多锋芒,“嗯,不错,阳明先生所传学问,确是我读书人需仔细琢磨的至理,或可驳去此前伪学不少杂论。”
“不错,知行合一,明知善而不为,明知恶而不去,那便是瞎眼无心无知之辈,故而在下身在分宜县,眼见那严世蕃逆行恶法,暗藏不逆之心,在下又怎能作一个无心无知之牲畜呢!”
朱林议忙又顺着话题,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如果说别人他未必信得过,但眼前这位彻底铲翻了严府的林御史,他就没必要畏首畏尾了,不然被当作墙头草,那只会给被人看不起。
“如此甚好,实话于朱大人说,本官已经开始起草一份弹劾那严世蕃、罗文龙的上疏,只是此事也是由朱大人密报所起,故而本官特来寻朱大人查实此事,便要结文送报圣上案前,届时一切自有圣上定论!虽则圣上曾有言曰,此后若有人再如那邹御史般,弹劾严家之事,便要力斩不赦,但本官身为朝廷御史,又岂可眼见那严世蕃逃戍藏家,又聚匪为祸,惜身而不报,故而此次上疏,本官下定决定,虽死无憾。”
林润口中说着,那面色自然也就坚毅起来,他可不像朱林议一样知道历史,对他来说,现在他所做的事情,确实和准备自杀一样。
当朝那位嘉靖帝就像严世蕃所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