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辈还那么大架子?”宋世襄冷哼道。
“谈辈分可就俗了,”那欧阳明安也笑道,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若是你老宋的字画怕是还换不来涵之的字。”
“你!”宋世襄本就精于棋艺,书画一道在在座众人之中的确属于拿不出手的,在晚辈面前被欧阳明安这么落了面子,当即就有些愤愤。
乔行简没有说话,陈松却开口了,“既然顾老愿意与沈将军换字也是雅事一桩,我们今日倒是能凑个趣一饱眼福了。”
那边的书童早已设好桌案笔墨纸砚,沈绍隽和乔霏相视一笑,便也随着众人起身。
“沈将军,请吧。”
“顾老,是诗联、榜书还是小楷?”陈松问道。
“这个就请沈将军随意吧。”老顾挥了挥手,确实很随意。
沈绍隽提笔,也不多加犹豫便洒然下笔,乔霏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只见他一袭青衫,负手提笔,专注地凝着桌案上的宣纸,光线洒落在他的侧脸,柔和了他的棱角,似乎又有了当年初见之时那腼腆少年的柔软,可又多了几分沉稳淡然的气概,就这么看着,她竟也会微微红了脸颊。
这样美好的他远远胜过当年在书本上那几张模糊的照片,他是真实的,而且还是她的。
乔行简略略偏头就见到自己最疼爱的重孙女眼中盛满的情意,浓重得让人意外,这个向来谨慎自持的女孩儿何时会流露出如此深重的情感,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好字!好字!”叫好声打断了乔霏的痴望。
“大华百年至今,学颜者无出其右!”陈松眼睛发亮地看着桌上的字,不住地赞道。
“涵之的笔力又精进了不少,”欧阳明安羡慕地说,“老顾你可真是有福气。”
“结构严正精卓,如贤者正襟端拱于庙堂,气象浑穆,这种大权在握的气象真是难得难得!”老顾也喜不自胜。
乔行简背着手看着沈绍隽的字也不禁暗暗点头,字如其人,他的字锋藏力透,气格雄健,挺拔之气跃然于纸,乔霏还真是好眼光。
“老顾,你就别陶醉了,快下笔吧。”欧阳明安热切地催道,仿佛要和他换画的是自己。
老顾画的是一副残荷芦苇图,毕竟数十年老辣的功力,寥寥数笔,那沧桑凄冷的味道扑面而来。
沈绍隽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接过老顾的画诚心诚意地道谢,看那神态的确是爱不释手。
老顾却有些不好意思,人倒是挺直率,“今日这幅算不得佳作,落笔仓促了些,换涵之小友的这幅字倒是我占了便宜,改日我再补画一张换回来。”
因为认同,几位老人也不生疏地唤沈绍隽“将军”了,倒是挺亲切地唤他的表字,文人雅士在一块儿政见未必要相同一致,这认同感却是胜过一切的,有了认同感,那保皇派和革命党的界限也不再分明了。
沈绍隽本来就是个喜好风雅的人,脱了军装换上长衫,活脱脱就是个儒士,虽然话不多,和这些人谈诗论画,聊金石篆刻十分投机,三两下就融入了,倒是对于此道并不感兴趣的乔霏生出了几分无聊之意。
好在这些人都是老人家,毕竟精力不济,不多久便也散了去,只是陈松似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拉着沈绍隽不放。
“我是清如的业师,你可知道?”陈松吹胡子瞪眼的。
“清如常提起季达先生。”沈绍隽答得很谦逊,想起眼前这个脾气直爽的中年人就是当年乔霏冒着被土匪劫上山的危险去探望的老师,心中不免有几分感慨。
“唔,”陈松忸怩了一阵,还是厚着脸皮说,“那你可愿意为我书一幅《岳阳楼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