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再怎么否认,我们也无法否认我们亲眼所见的现实。”罗素苦笑,“据我手中拿到的数字,去年大概有两百万美国人到处流浪,这些漂泊无依的人中有的是诚实而正派的中年人,他们贫穷劳累,满脸皱纹;有的是青年男子,满头长发。这些人忍饥受饿,到处碰壁,他们找的是仅能糊口的面包,却怎么也找不到,这群流离失所的人现在来到纽约,在那里挤成一团,我曾经去看过他们,那种情景你无法想象是多么可怕,我只能说真的很让人难过。”
罗素是一个十分务实的人,虽然和妻子都出身上流社会,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与中下层民众距离遥远,但却一直十分关心底层民众的生活,并不是不谙人间疾苦的大老爷。
“可是最近报上却说总统要求国会搁置拨款十二万元救济饥民的议案,他认为摆脱经济萧条的唯一正当做法就是各人想各人的办法,不过他并不吝惜将钱送给那些大银行家大资本家们,帮助富人远离破产危险,却对穷人的痛苦坐视不理。”乔霏轻嘲道,一个政治家的高明与否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如果美国永远都是由这位总统执政,恐怕这个世界上很快就再也没有那个新兴的世界强国了。
罗素的脸上滑过无奈和难堪,他与总统分属两个不同的党派,他也从来不认同这位总统的执政理念,甚至认为正是他将美国推入泥淖之中,但是他们都是美国人,乔霏这样说的确让他觉得有些丢人。
“罗素先生第一个在纽约州创设了公共福利部,想必先前也是遭受了种种非议和阻力,您的勇气和魄力让我十分钦佩。”乔霏话锋一转,转而对罗素大加褒扬。
罗素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真的有用。在这个年代中他的想法和乔霏一样都是荒唐可笑的,有识之士仍然把总统的理念奉为圣经,如果政府救济饥民,就会开一个危险的先例,让国家走上下坡路,他所采取的种种措施虽然让纽约州的人民满意,但在整个国家中并未得到认同。
毕竟有英国的先例,那些挤满英国小酒店的醉汉,都是靠失业救济金过活的,他们让整个国家变得萎靡不振。
所以大部分政经要人认为。如果让非经济性因素侵入自由市场,自由市场的良好作用就会被破坏,救济穷人必须依靠私人捐款和地方政府自己筹款。不可能靠乱花钱得到繁荣,国会通过的一项二十亿元的救济法案,刚刚被这位总统以异常严厉的措辞否决了,如今又要求搁置国会提出的救济议案,这些在罗素和乔霏眼中不得人心的举措。却受到舆论界的一致推崇。
反倒是乔霏的文章被认为是异端邪说,危言耸听,常常受到报纸的责备和评论家的蔑视,被斥为“少数大言不惭的人,自命不凡,乱七八糟。离经叛道……”
主流报纸上的头版标题永远都是《繁荣指日可待》、《各州商业复苏》、《实业界脉搏加快》、《经济回升已无障碍》……
这些报纸偏偏都只字不提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那就是在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里,有一两千万人到处找工作。可是哪里也没有工作可做。
罗素虽然瘫痪在轮椅上,心底却和明镜似的,“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国家会变成这样,真正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少数头脑保持清醒的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包括罗素。他们有种种想法和论点,但是他并未找出一个他完全认同的全面观点。
“我认为前几年的所谓繁荣并没有确实的基础。大战之后,由于有了各种大规模生产的技术,工人每小时的劳动生产率已经提高了百分之四十以上,既然有了这样大量的商品生产,消费者的购买力显然也需要相应提高,这就是说,要增加工资,但是这些年来,工人的收入并没有随着生产力的提高而相应增加,也就是说购买力跟不上商品总量。我们现在常说‘只要有个好推销员,什么都能卖得出去’,实际上他们只是怂恿那些手头并不宽裕的顾客乱买东西,靠延期过长的赊账的办法来做买卖。”乔霏思忖片刻,慢条斯理地从大战之后开始讲起。
“我初到美国时,就发觉这股繁荣太虚无缥缈了,用我们华夏的话来说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我和我的一个华尔街朋友打赌,股市的假繁荣撑不过三年,当时自然没有人相信……”乔霏笑了笑,罗素夫妇倒抽一口凉气,初来美国时就有这样犀利的目光预见到三年前谁也想不到的事,这该是多么敏锐的洞察力。
“乔小姐原来是学经济学的么?”罗素虽然知道她就读于哈佛法学院,但她的经济学底子着实太扎实了,不亚于那些经济学领域的专家学者。
“是的,”乔霏点点头笑道,“我的祖父、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学经济的,从事的也都是这一行的职业。”
“难怪了,原来是家学渊源。”罗素了然地点点头,心里略微平衡了一点,家族对一个人的职业影响很大,像他的家族也是因为曾经出了一位总统、两位议长,还有若干位州长和国会议员,他当年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政治学和后来的法学,走上从政之路,乔霏出自财阀之家,从小对经济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