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叶清辉便早早地起身。简单地梳洗、换上男儿衣衫、胡乱地扒拉了几口孙婆婆送来的饭菜之后,她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今日,正是父亲叶城出殡的日子。要招待好前来吊唁的各方宾朋,却是件煞费心力的苦活儿。
于此点而言,叶清辉的不幸其实也给她带来了那么一丁点的、心酸的幸运。
不幸的是,叶家的宾朋少得可怜,除了住在这小巷子里的邻居,就是父亲叶城生前的那些同僚了。
幸运的是,宾朋很少,意味着叶清辉不得不做的那些场面上的应酬也是大减,少了许多烦心的琐事。
简单地帮着孙婆婆、帮着请来的主事人准备些出殡所需的物事之后,叶清辉便套上了那雪花凌孝服,双手拄着杨柳木削成的孝棒,紧挨着父亲的灵柩跪了下来。
望着父亲那黑沉沉的灵柩,那可恨的、薄薄的棺木将父女两人无情地阴阳两隔,自此,叶清辉一个孤女子将要独自面对这世间一切的险恶。
叶清辉不由得悲从心来,趴伏在父亲的灵柩旁边,嚎啕大哭起来。
“刘记铁铺张松年前来祭拜——孝子跪迎——”
“冯记车行崔大山前来祭拜——孝子跪迎——”
“孙记酒楼陈池波前来祭拜——孝子跪迎——”
随着主事人沙哑着公鸭嗓喊出一声声悠长的吆喝,第一波前来祭拜的邻居们,已是匆匆赶了过来。
大唐之人最重脸面,这些邻居们虽然都是各自店铺的苦哈哈,但主事人先是报出了店铺的名号,随后再报拜祭人之姓名,仿佛这样吆喝出来,显得更为响亮些。
叶清辉闻声,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双手握着孝棒向小院门口行去。
待离着祭拜的邻居们约莫七尺之距,叶清辉便停顿下来,双手将孝棒高高举过头顶,随后双膝跪倒在地,“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大唐的丧礼和另一个时空并无太多的不同,前世里生在农家的叶清辉小时候看多了别家举办丧礼的场面,因此孙婆婆虽只是教了她一遍,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却也完成得像模像样。
然则,此时的叶清辉只是机械、麻木地做着动作,她心底的恐惧和担忧如同盛夏的野草般,恣意地生长着。
灾难,已是明白即将大难临头的叶清辉,正痛苦地思索着退路。然而,反反复复地苦思之后,当局者迷的她,脑海中依旧一片茫然。
梅花内卫手段之阴狠、毒辣,叶清辉不但早有耳闻,甚至还曾经亲眼见过他们畜生不如般的恶行。
既然那李队正起了侵夺家产、霸占他这俊俏“小郎君”的心思,必然会不惜一切手段来达成他那龌龊的目的。
自己这个一个弱女子,在这陌生的时空里又没有权贵的亲戚投靠,想要逃过这一劫,近乎于白日说梦。
这始创于大唐初年的梅花内卫,本为监视高官、皇族之天子亲军,历经百余年之演化,其规模和管辖范围已是扩张到了数十倍,就连寻常百姓的言行举止,也是尽在梅花内卫的监视之下。
权力极度的膨胀的梅花内卫,依仗着大唐皇帝的宠信,简直是无所不为,无所不敢为。其斑斑劣迹早已深深地刻在大唐百姓心头。
不过,叶城这个生性厚道的梅花内卫的火长,却是个十足的异类。
他虽然也会寻着机会捞些银钱,然而,他只是向那些有些家底的商家或小官僚下手,对小巷子里这些苦哈哈的邻居,叶城平日客气得很,甚至谁家碰到些不大不小的官面之事,也会出面帮忙打理一二。
正因为如此,今日住在这小巷周围的邻居们,竟是一个不落,前脚连着后脚地赶到了叶家小院,来祭拜叶城——这个尚不算太坏的梅花内卫。
十余家乡邻的祭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些邻居们实在是不敢多做停留,因为他们知道随后要来祭拜叶城的那一帮人,他们惹不起。既然如此,他们也只有识相地错开时间,远远地躲开便是。
众邻居们散去没多久,外间响起了一阵“噗噗咚咚——”的脚步声,因为外间的邻居们都早早地躲了起来,这阵脚步声在幽静的小巷中听来甚为清晰。
随着那满是霸道之气脚步声的响起,叶清辉的心跳骤然加快,她瞬间明白了过来:父亲的同僚、那些恶名昭彰的梅花内卫已是到了。
“天子亲军、梅花内卫府校尉……程德芳……程大人,队正李万才李大人,携……携一众同……同僚,前来祭……拜……孝子迎客——”
今日丧礼主事之人也是小巷中住着的一位苦哈哈,因为从未见识过如此大的场面,更因为对梅花内卫的恐惧,他这声唱名吆喝得断断续续,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待硬着头皮吆喝完毕,那主事人只觉后背好一阵冰凉,已是冷森森的汗湿了一大片。
叶清辉紧张得心跳如怀揣小鹿,强自打起精神,紧紧地攥着孝棒,趋步向小院门口迎去。此刻的她因为心底的恐惧双手微微发颤,手心里已是汗津津的湿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