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拂影庵到了!”
商州城西,竹林遍地,是商州最幽静的一角。商州百姓皆知,这里有一座庵堂,名为拂影庵。因为是云麾将军从小寄养之地,商州百姓对庵堂中的女尼颇为尊重,若不是初一十五,是绝对不会来此上香,惊扰诸位女尼修禅。
云晚箫快步从马车上走下,回头吩咐云飞道:“今夜马上送霍姑娘母女回返长安。”
霍小玉惊愕地看了云晚箫一眼,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云飞愣了一下,“将军?”
云晚箫一脸凝重,“她们久留商州,终会惹祸上身,是我邀她们赴商州献艺,自该安然送她们回长安。”
“慢着!”霍小玉掀帘干脆地叱了一声,就这样送她们回去,却半点不提报酬之事,她岂不是白白跑了一趟商州?
云晚箫接连咳了几声,坦然对上了霍小玉含怒的眸子,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云飞,回去吩咐栖霞将此次献艺酬金全数付与霍姑娘。”
他……竟然能洞察她的心思?
霍小玉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次反倒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晚箫摆了摆手,似是不想再说什么,转过身的瞬间,嘴角已溢出了一缕暗红色的血。
撑住……尉迟大哥的仇尚未报完,你不能死!
云晚箫咬了咬牙,只觉得眼前的庵堂已有些模糊,迈步而行,不觉已是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走得令人心颤。
“将军!末将以为,应当速速召医官来医治将军!”云飞担心地抱拳开口。
云晚箫猛烈地一阵咳嗽,没有回头,话却说得坚决,“再不听令行事,军法处置!”说完,云晚箫已叩响了拂影庵的大门。
他这是……在寻死么?
霍小玉瞧着那个不断叩响门环的瘦弱身影,这庵堂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不顾性命执意来此?
云飞双目通红,颓然转过身来,冲着霍小玉道:“霍姑娘,我们回府!”
霍小玉摇了摇头,目光紧紧跟着云晚箫,“你就不怕你家将军殒命在此?”
“将军自小决定之事,从未因人而改。”云飞摇头一叹,“他想留在这里,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去,所以,霍姑娘还是随末将回府吧。”
霍小玉正色道:“性命攸关之事,岂能如此儿戏?”
庵堂小门忽然打开,云晚箫看见这位开门的小尼,竟然好似孩童似的咧嘴一笑,暖得沁人心扉三分。
霍小玉怔然看着云晚箫这样的笑容,即使没有对自己笑,也觉得那笑容暖得厉害。
小尼大惊,连忙抱住摇晃的云晚箫,将小门一关,一切再次恢复了平静。
或许……并非是他不喜女色,而是在这庵堂之中,早已留下了他的一颗暖心……
霍小玉忽然觉得有些失落,若是她猜得不错,方才在马车上正襟危坐的云晚箫,当真算得上是一位良人。
至少,他起意怜惜之时,会以暖裘相赠。
至少,他可以坐怀不乱,厉色呵斥她这个风尘女子不自重。
至少,他可以不顾性命,只为来这庵堂见想见之人一眼。
只是,这样的男儿,终究不属于她霍小玉,她与他只能有缘相识,却无缘继续相知。
霍小玉脸上浮起一丝凉凉的笑意,自言自语道:“看来我霍小玉,命该如此……”
“霍姑娘?”云飞不明白。
霍小玉笑意一深,笑容虽凉,却说得干脆,“我偏偏要他今日决定,因人而改!”
云飞惊瞪双眼,“霍姑娘可不要乱来,将军可是会……”
“他若能留住性命,再凶我也不迟!”霍小玉笃定地看着云飞,“你把马儿解开,单骑回府将云老夫人请来。”略微一顿,霍小玉又吩咐了一句,“一并将医官请来。能不能保住你家将军性命,可就看你够不够快了?”
自古百善孝为先,若是老夫人来此规劝将军,将军定会乖乖回府医治!
云飞恍然大悟,点头道:“霍姑娘果然妙计!”当即动手解开拉车的马儿,飞身上马,又迟疑了起来,“可是留你一人深夜在此,若是……”
“已是风尘女子,还有什么可怕的?”霍小玉从容地笑了笑,脸上的梨涡旋得醉人。
云飞心中叹服,却更忧心将军性命,不敢再迟疑一刻,勒马转身,纵马消失在了巷陌尽头。
霍小玉拢了拢身上暖狐裘,扬手将车帘卷了起来,安静地坐在马车上,呆呆看着那紧闭的庵堂门扉。
十六年庵堂寄养,他心里装的该是怎样的女子?
霍小玉觉得心底一片寂然,回想梦中与李益的种种,曾几何时,这个男子也是指天许诺,定不相负的,到最后,她得到的下场却是芳心错付、一命呜呼。
云晚箫,会是个不一样的良人么?
乌云掩住了天上明月,凉风徐来,春寒更甚。
霍小玉不禁轻颤了一下,往车厢中缩了缩,望着黯无星光的天幕,自嘲地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