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披着一抹雪纱下了锦榻,照往常一样坐到了铜镜前,瞧着镜中犹有冷汗在额的自己,不禁轻轻蹙眉,又一次失了神。
“咯吱——”
青衣小婢轻轻推开房门,瞧见了坐在铜镜前的霍小玉,笑然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随口道:“姑娘今日起得好早,怎的不多眠一会儿?”
霍小玉回过了神来,淡淡道:“一夜梦魇,合上眼都是些骇人的事,倒不如早些起来。”
“梦魇?”青衣小婢放下了水盆,快步走到了霍小玉身边,仔细瞧了瞧她的气色,“姑娘若是身子有恙,我这就告诉夫人,今日谢客一日,请外间的公子明日再来。”
“不必。”霍小玉轻叹了一声,拿起了妆台上的木梳,一边轻梳青丝,一边对着镜中的自己弯唇笑了笑,“这日子不好过,总得相互照应些才是。今日若是不见客,可就错过了几位肯花钱的主儿,你们这个月的月钱可要少许多。”
青衣小婢眨了眨眼睛,眸有惊色,“姑娘怎会知道今日的入幕之宾有富贵之人?”
“昨夜梦见了……”霍小玉随口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心头一紧,暗暗道:“难道那些不是梦?”
“姑娘怎么了?”青衣小婢瞧见她脸色有异,有一些心慌,若是姑娘当真病倒了,一连几日不见客,这个月的月钱可是真的要少很多。
霍小玉定了定神,徐声道:“你且出去打探一下,今日的入幕之宾都有哪些人?马上回来告诉我。”
“嗯。”青衣小婢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霍小玉眉心一蹙,将手中木梳放在了妆台上,心神不宁地走到铜盆边,将冰冷的双手放入温暖的水中。
心底莫名的寒意一阵一阵地泛上心头,来自掌心的暖意无法让她的身子温暖起来。
若是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今日她定会遇上陇西进士李益,踏上一条注定是悲剧的路。
想到梦中这个叫李益的少年公子,霍小玉就觉得心痛,仿佛真的爱过,也恨过这样一个薄幸男子——不过是梦中人罢了,怎能有怨妇似的心境,荒唐,当真是荒唐!
霍小玉不想再去回忆梦中清晰的一切,急忙掬起一捧热水泼到了脸上,冷冷对自己告诫道:“不可再胡思乱想!不可……不可……”伸手牵起铜盆边上的白巾,霍小玉轻轻拭去脸上的热水,瞧着铜盆中自己凌乱的影像,那股锥心之痛又涌了上来。
我死之后,自当化身厉鬼,让你的妻妾,终日不得安宁!
梦醒之前的那一句诅咒刹那在耳畔重现,霍小玉慌忙将白巾掷入了铜盆中,掩住了那些凌乱的影像。
“咯吱!”
青衣小婢推门进来,笑嘻嘻地看着霍小玉,“姑娘,你说的不错,今日有五位公子对上了对联成为了入幕之宾。单是奴婢识得的就有中书令家二公子,礼部尚书家的侄儿,还有今科最俊的进士郎,陇西公子李益……”
“李益?!”霍小玉的脸色瞬间铁青了起来,“原来……原来真有他……”
青衣小婢点头道:“‘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奴婢今日才知道,原来姑娘一直喜欢的诗句可是李公子写的……”
“不要说了。”霍小玉身子一颤,似是怒了,让青衣小婢不禁噤声退到了一边。
从来没见过姑娘发火,姑娘知道这诗出自谁人,应当高兴才是,怎的会……如此?
霍小玉冷冷地走到了妆台边,瞧着镜中的自己,似是瞧见了梦中那个憔悴的自己,自言自语道:“错一次,是我有眼无珠,若是再错一回,那就是我无可救药了。”
青衣小婢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能小声唤了一句,“姑娘……”
“人心可怖,能写出这等好诗之人,不见得就一定是守诺君子。”霍小玉眸底泛起一丝嘲意,“或许我的白日梦该醒了,能来这七里烟花巷找乐子的男人,有几人是真正的君子?”
青衣小婢脸色煞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霍小玉坐了下来,幽幽地梳着自己的青丝,“我没事,只是大梦初醒,明白了一些事。”
“那……今日这客……”
“自当要见。”霍小玉笃定地说完,侧脸一动不动地看着青衣小婢,笑容中带着一丝苍凉,“还得让他们一见难忘,他们才会继续往我这投白花花的银子,你说,是不是?”
“姑娘……你……你或许真是病了……”青衣小婢有些害怕眼前的她,“难道姑娘是被什么邪物魇住了心神?”
“昨日的我,才是被邪物魇住了心神,蒙蔽了双眼。”霍小玉冰凉的说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去,帮我把那件李公子送的红梅蝉翼裙找出来,今日我要穿这件。”
“姑娘,你平日不是喜穿素雅衣裳么?今日……”
青衣小婢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霍小玉凌厉的眸子吓得哽住了话,低头走到衣柜边,将红梅蝉翼裙给取了出来,转身却又怔在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