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滑下,她略怔了怔。李荣康道:“醒了?过来吃饭。”她这才看到那小男孩静静坐在桌旁,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望着她。
纪安然执箸问:“方才哑爷爷送来的?”
“嗯。”
纪安然便不再多言,很快吃完了饭菜,将碗盘一推,就着烛光细看李荣康的脸。李荣康低着头任她打量了一会儿,在纪安然伸手轻抚时偏头让开:“我没事了。”
他的脸肿得比先前更吓人了,原本纪安然弄上去的伤和张姑姑这一耳光比起来实在是挠痒痒一般。
李荣康却一反常态没有叫嚷着报仇治罪,反而意态有些消沉。或许是被吓着了。纪安然想。这个孩子从小长在蜜罐里,哪里遇到过这么凶恶的人,经历过这么凶险的事?自然是被吓坏了。
她安慰道:“嗯,过几天就会好了。”李荣康默了片刻,忽然道:“我本来想,待回到宫里,就向父皇要道旨意,把你弄进宫陪我玩。”
纪安然不解他怎么说起这个,笑道:“我现在就可以陪你玩啊。”李荣康看她一眼:“是陪我——慢、慢、玩,好、好、玩。”纪安然皱了皱眉头,直觉有些不对,李荣康眼眸深深,孩童稚嫩的脸板着,显得几分冷漠。
看她还是没明白,李荣康不由翻了个白眼:“笨死了!我可以让你学马驮着我玩,也可以让你学狗汪汪叫着玩,还可以让你装乌龟王八在地上爬着玩。”
纪安然明白了,这孩子想折辱她。不过,这些招数虽然不堪,却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把戏,她皱眉瞪了李荣康一眼。李荣康观察着她的脸色,道:“或许你觉得这些没什么?那我要你陪我玩火呢?玩火嘛,不小心烧到人是不是很正常?”李荣康的目光停伫在纪安然脸上,纪安然想起他曾叫嚣着要把她的脸泼油火烧,心中一寒。
“嗯,还可以玩雪片叠叠,又或者陪本皇子练练骑射?”
纪安然可不会以为李荣康真的只是单纯地要练骑射。
“什么叫雪片叠叠?”
“哦,这是我闲来无事和太监们捣鼓出的新游戏,”李荣康嘴角一弯,却牵动了伤处,呲了呲牙,“把浸透水的纸覆在人脸上,遮住口鼻,一张又一张,层层叠上去,看那人最多能承受几张才窒息。”
纪安然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不由打了个寒战,怒视着李荣康。好阴毒的主意!她原本还想骂他两句,此时索性连话也不想说了,坐回到床上。
李荣康见她翻脸,道:“你生气了?”纪安然不理他。他又道,“谁叫你竟敢……不过,”
“我不生气。”纪安然道,“只是难过,为我大齐朝难过。我大齐的皇子殿下,就是这样在深宫游戏,草菅人命的。”
李荣康反驳道:“我又没有玩死过人,你不能说我草菅人命。”小太监小宫女都说他仁慈英武得很呢,什么草菅人命,那是史书上骂昏君罪臣的,这丫头到底懂不懂?
纪安然咄咄相逼:“那被你玩伤、玩残的人呢?你又有没有下令处死人又或者将人处罚致死呢?”
李荣康皱眉,理所当然地道:“他们陪本皇子玩乐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受点伤有什么打紧?至于被我处罚之人,当然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该罚。”
纪安然笑了笑。李荣康见她笑容中全是冷然,半点找不见先前为他上药时的温柔,也没有昨天给他讲故事时的宠让,一下子站起身来,也忘了自己“不过”后面想说什么,冲口而出道:“要不是我答应了你不以皇权压你,我早就拿你问罪了。我对你法外开恩,你难道还要恨我不成?”
“不敢。”
纪安然淡淡两个字,堵得李荣康说不出话来。两人谁也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李荣康气鼓鼓地走过来,踢了纪安然一脚:“让开,我要睡了!”
纪安然看了他一眼,起身灭了蜡烛。李荣康摊手摊脚大大咧咧占去大半张床。纪安然小心翼翼,和衣躺在床沿上。
一片黑暗中,纪安然睁着眼,身后李荣康一动,她就紧张,防备着被小破孩一脚踹下去。过了许久,身后没有动静,纪安然放下心,渐渐沉入梦乡。
忽的,一道拳影落在身上,纪安然惊醒,身上已挨了好几下,她惊怒地抓住李荣康的手:“做什么?!”
李荣康不答,挣脱纪安然的钳制。他这番虽然偷袭,下手却不重,纪安然除了被惊扰美梦,倒没受伤,越发觉得这个小皇子不可理喻。
“神经!”
李荣康心里却比她还委屈。他把心里话告诉纪安然,原是向她示好来的。纪安然是他从来没遇过的一种人,她在他面前从来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甚至还敢出手打他,他原本恨得牙痒痒,但经过这两三天的朝夕相处、患难与共,这种恨意慢慢改变了。她给他讲故事,陪他玩耍,在危险来临时一次次挺身挡在他身前,却不是因为怕他。
这种感觉,和对着身边那群堆唯唯诺诺的奴才、面对那些笑容虚假、话中有话的嫔妃公主们全不一样。
但是纪安然不是李荣康肚子里的蛔虫,而她就算听见李荣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