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利索地扒下外衣,往旁边山石上一搭,悄无声息地下了水。适才,他在假山后瞧得真切,知道水中是个红木匣子,就没四处搅动,只寻着那方寸之地摸索。不多时,手上触到一方方正正之物,他便抓牢了,往上游。
张谦为人谨慎,近了水面,冒出半个头,小心地睁眼想查看一下四周情况,却被头顶阴影骇得浑身一僵。
断腿宫女唇微张、眼暴睁,半个身子出了塘沿,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正巧趴在上方,头发垂下来都快搭他眼皮上了。
他奶奶的,真够瘆人!张谦不是善男信女,可还是打了个寒噤,却见武茗暄从那尸体后探出头来。
“愣什么,怕人不能发现嚒?”武茗暄淡淡瞥他一眼,缩回头去,继续摆弄腰上拆下来的布条和角落搬来的假山石块,口中沉沉一句,“她倒忠心,死也随着主子去,偏生脑子不大灵光。”
张谦纵身上岸,还没回过神,却见她拍手起身,抛了个眼色过来。张谦会意,将匣子交给她,蹲□子,拽住那布条几拉几扯,慢慢地把尸体放进水里,待不会闹出声响了,这才撒手,跺脚把四周痕迹抹去。
那一头乌发结满疙瘩,入了水,倒绷得有些直了,叫人瞧得心底一阵发寒。所幸,不过几番滚泡的事儿,便没了影。
这宫里头死个人,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端看权势向着谁吧……张谦心下嗟叹,披上外袍,回身一望,却见武茗暄站在一片树茏的阴影下,看着手中已打开的匣子,表情有些古怪。
他瞅瞅池塘,又转过头看看武茗暄,搓着手过来,忽然像是少根筋般问道:“娘娘您就不怕嚒?不觉得晦气?别的贵人们,可是提都不兴提。”还别说动手伺候。不过,这后半句,他可没敢说出来。
武茗暄没有回应,默然片刻,僵着表情合上匣盖,“走吧。”头也不回地往西六宫方向行去。
张谦皱了皱眉,瞅瞅四周,抬步跟上。
两人回到鸣筝宫,已是丑时。
宫门处,一道身影笼在朦胧灯光下,瞧见二人,快步迎了上来。
“我的娘娘诶,您可算回来了,其他书友正在看:!”一向情绪不外露的沈木云有些反常,脸上表情丰富,又是喜,又是惊的,“什么都先别说,只是要委屈娘娘去后院山客轩换身衣裳。”拉过武茗暄的手,疾步往里走。
武茗暄心下一紧,侧目凝她,“出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在您寝殿呢!说是来瞧瞧您睡得安生不。这大冷夜的,谁信?保不准是听到什么风声,特意来查您。”沈木云看武茗暄蹙眉,忙又道:“娘娘宽心,奴婢回皇后,说您身子不适,如厕去了。还好,您回来得及时,要不这话也拖不了多久。”
只要没当场穿帮,就能周旋。武茗暄放下心来,冲张谦吩咐一句,“你还是去昭阳殿守着,若能设法混进去,给皇上报个信儿便是最好。”
武茗暄素来是个不喜拉扯的,眼下心忧大局,又平白撞上溯殇宫这么个事,心里思虑多起来,轻轻一移手,袖子便从沈木云手中脱了出来。沈木云这么巴巴的为她着想,究竟是尽忠,还是不想她出事了拖累自身,亦或是为了心里头那点冀望,谁说得准?
沈木云似乎也自觉鲁莽,眼皮子跳了跳,并没吭声,只顾随着她进西厢,伺候着梳洗、换衣。
看着沈木云恭敬地跪在地上替她系束腰,武茗暄不禁有些唏嘘。原先,她答应替沈木云救出被困溯殇宫的前敬仁皇贵妃武氏和燕离本是个幌子;如今,她倒是诚心想救,可又去哪里救?
瞒着沈木云,让她继续为自己效力?把今晚在溯殇宫撞见燕离自尽的情形告诉她,用恨牵制?又岂知她不会希望尽失,彻底撒手?武茗暄微微眯了眯眼,有些拿不定主意,再瞧一眼手边的匣子,心下更乱。
匣子里的东西,她仔细看过了。一把钥匙,一张绢帛,帛上娟秀小楷一行字——自罪书在南华寺枫梧居,望昭告天下。
一个罪妃的自罪书放在南华寺客舍本就奇怪,费那么多心思,就更奇怪,还想着昭告天下?武茗暄是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再回想一下燕离死前说的那番话,心中疑云更浓。
很明显,她那名义上的姑姑前敬仁皇贵妃武氏是被人害死的,并且就在今夜!可是今夜,别说溯殇宫,能在这皇宫内苑不加掩饰恣意行事的,不是太后,便是皇后。眼下形势,不是摆明了意图逼宫吗?怎么还有心思去管一个被关在溯殇宫好些年的罪妃?
自罪书?呵……怕不是这么简单啊!
武茗暄心念百转,总算琢磨出个味儿来。趁沈木云去旁边取环佩的档口,她打开匣子,取出钥匙贴身放好,将那绢帛捏成一团,拢在袖中。
恰时,沈木云也收拾妥当了,捧着铜镜过来,让她查看。武茗暄看看自己身上衣饰,松散、慵懒,倒是像是那么回事。她伸手在铜盆里蘸了些水,轻轻拍到额上,咬咬唇、蹙蹙眉,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才领着沈木云出了山客轩。
回廊上,青浅早早候着,见武茗暄来了,上前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