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宁昱晗目中终于染上愠怒之色,停止与武茗暄的谈笑,转看向慕太后,道:“母后,夜深了,儿子命人送您回营帐安寝?”
慕太后看宁昱晗一眼,转眸睇看帐帘处,微微蹙眉,而后站起身来,微笑道:“罢了,母后老了,久坐帐内也与你们聊不到一块儿去。”
宁昱晗轻轻捏了捏武茗暄的手,才松开她,起身迎上前,扶住慕太后,便要唤人来伺候太后回营帐。
武茗暄低垂着头,看似恭顺,实际却暗暗咬唇压下心中不安。外间并无喧哗,太后也不曾说什么,难道是她想错了?
不消宁昱晗以眼神示意,李炳福已赶上前,躬身掀起帐帘,请慕太后出帐,话还未出口,却见皇后、容德夫人、和淑夫人带着太医院院使卢崇仪快步行来。
“母后也在。”皇后面色凝重,眼神往两侧一瞟,屈膝道,“皇上,妾有要事禀告。”
宁昱晗微微眯眼,目光在皇后面上一扫而过,仔细将容德、和淑二人打量后,松开搀扶着慕太后的手,“进来再说。”甩袖入帐之际,行过武茗暄身边,长长的袖袍搭在手上,却趁人不注意,悄然勾了勾她的手。
武茗暄没料到这么多人当面,他还敢做这样的动作,当即唬得缩了手,面上微红。
宁昱晗当中高坐,慕太后与皇后也就着龙案两侧坐下。容德、和淑都是见惯这般阵仗的,二人目光一对便在左右两侧的小案落了坐,只余武茗暄垂首立在帐中,略有些局促。
宁昱晗哪里见得武茗暄受委屈,剑眉一竖,星眸迸出一记寒芒冷冷射向伺立在旁的黄易廉。
看皇上下颚扬起,点向慧妃的方向,黄易廉猛然醒觉,连忙唤人再置案几,安在了和淑夫人座次之后,请了慧妃入座。
皇后漠然看着眼前一幕,视线微斜,淡淡扫过宁昱晗微有些阴沉的面容,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这还没审呢,皇上就把姿态摆明了!她拿眼瞥过下方的容德、和淑,心下暗忖,今日这出戏,她还是尽量撇开关系的好。
武茗暄刚坐下,便抬眸与宁昱晗对视一眼。她相信他,也请他信她!
宁昱晗读懂她目中神色,面色才缓和了些许,微微颔首致意。转瞬,他移开目光,凝目看向皇后,道:“有何要事,不能明日再说?”
皇后早已斟酌好字句,微垂着头,低声道:“容德、和淑报得急,妾也是刚听闻,寻思着事关皇嗣,是大事,这才等不及明日。”
“哪来的皇嗣?”宁昱晗的话音很轻,不知带了笑意还是如何,竟让人听出些许讽刺意味。
容德、和淑闻言,不禁抬头对视,目中都带了些疑惑。
皇后心下一惊,下意识地瞟了慕太后一眼,故作不知地答话:“是安昭仪腹中的孩儿。妾也是刚听说,今儿,安昭仪动了胎气一事不是那么简单。这其中,只怕……妾不敢贸然做主,还得禀过皇上和母后,才能作数。”其实,安昭仪有喜一事,她也有些怀疑。但慕太后没有与她说过什么,皇上也不曾问询,她只能装着不知。只是,听得皇上这般语气,她心中的猜想也就确定了几分,更是聪明地没有再说皇嗣。
武茗暄坦然坐着,神色淡漠,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闻言,宁昱晗微微挑眉,视线划过武茗暄,转看向卢太医时,勾起的唇角又抿成一条直线,却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卢太医心下一颤,猝然跪地,道:“禀皇上,此事是由太医院六位太医共同诊脉得出,确实……确实不是普通的动了胎气。”
“既是如此,为何现在才来报?”宁昱晗表情淡淡的,轻声问道。
“这……”卢太医迟疑着不敢答话,身子微微发抖。他怎敢说是安昭仪自个儿求了他们不许将此事报上来?想来也是,洛家已经没了,安昭仪早就没了仰仗。慕太后是个怎样的人物,岂会真心要护安昭仪。若是知晓她腹中皇嗣有异,恐怕等着她的便只有一条路,安昭仪自然不敢将中毒之事宣扬出去。可是,如今这事儿被容德、和淑二位夫人捅开了,他若再不说实话……心下一番思忖,他颤声道:“皇上容禀。只因安昭仪的饮食、用度都不曾出半点差池,那毒……下在何处还未弄明,故而臣等才不敢贸然将此事禀告。”
“这么说来,安昭仪是被人投了毒?”一直没有出声的慕太后突然开口,眼神冷冷扫过容德、和淑,又落在了武茗暄面上,“安昭仪是戴罪之身,本不值一提,但她腹中毕竟是皇嗣。谁若敢害哀家的皇孙,哀家定不能轻易饶了她去!”
看慕太后的神色,恐怕也不信是她下的毒,偏还要帮着人演这出戏,就是想假借他人之手除掉她吧?武茗暄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掀眼瞄慕太后一眼,再次低头。
宫中这些戏码,这些年来他见得不少,但任凭她们怎么折腾,他从未插手过,只因他本就不想要皇嗣。可是,现在这事的矛头摆明指向了……他心中难免起了一丝慌乱。他不怕别的,就怕自己护不住她,又要重演三年前的悲剧!
仿佛感应到宁昱晗心中所想,武茗暄悄然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