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三省、枢密院共同奉旨宣诏令,即太宗皇帝遗诏,这在朝野引起很大震动。
让人们惊震的是,太宗皇帝竟然留下了还位太祖之后的遗诏,而惊愕也就仅此而已,并不会因此造成人心浮动。因为皇宫中的的两位皇子本来就是太祖之后,如今不过是更加正名了而已。
但这个遗诏对于太宗系的宗室们打击很大,赵构薨逝后,便寄了很大希望于齐王赵谌,而今遗诏一出,齐王便彻底断了继位可能,他们这些宗室近亲转眼就会成为五代以外的宗室疏属!这打击太大了,从赵构薨逝后就焦虑不安的宗室近亲们一下病倒了好几个,包括一心想夺回知大宗正事的濮王赵仲理。赵仲理病得很重,赵桓、赵谌父子去探望他,他直个流泪不说话,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赵桓只得安慰他:“皇叔祖安心养病,莫要想太多。”又说,“做个闲王未尝不好。”
回到燕王府,赵桓问长子:“可有失望?”
赵谌垂眼,良久抬头道:“坐了那个位置又如何,宰执势已大。”与其在上面如九皇叔一般操心多虑,乃至英年早逝,还不如安心当个闲王,富贵长寿一生——赵谌再不想回到那种担惊受怕、夜不安枕的日子。
赵桓舒了口气,“有这个遗诏也好,至少那些大臣不会再来找你了。”抬手拍拍儿子的肩膀,“能平安活着就好。”他能从金国活着回来已觉庆幸万分,再也不奢求别的,又安慰长子,“无论谁坐那个位置,咱父子一生太平必能保证。”这是卫希颜给他的承诺。
赵谌望着父亲已经白了的头发,心中一阵酸楚,不由哽咽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他的长子和长女已经在去年四月、六月先后出世,以后他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与英年早逝又无后的皇帝九叔一比,他的人生要圆满得多。
人在失意后总要找个人比较。赵谌在赵构薨逝后不是没有想法,如今期望落空,肯定是有失落的,但与赵构一比,他觉得心态安稳了。
回到齐王府,他抱着王妃说:“咱们好好过日子。”齐王妃回抱他,语声哽咽,“好!”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到皇宫去了。
在太宗系的宗亲们因为彻底绝了希望而变得寂静时,内宫却因为“立君立德”的传言变得人心浮动起来。两个皇子虽然还未成年,但养在宫中的孩子都早熟,各有心思计较,思忖着如何应对。两位身边服侍的宫人都鼓足了劲,一厢使尽手段去前廷打探消息,一厢窜掇主子给对方下套子使绊子,以搏得更大机会。皇长子的养母张婉仪也跃跃起来,叫进赵瑗,耳提面命良久,其他书友正在看:。相比起来,倒是皇次子的养母吴婉仪最沉得住气,还是如常般对待赵璩,很有些宠辱不惊的沉稳气度——名可秀闻报后笑说“可惜了”,微忖片刻,却又道:“如此也好。”
不提宫中的沸沸扬扬,对两位皇子在考察在明里暗里地进行着。而在利益驱动的人心浮动下,往往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两府的宰执们对两位皇子都没有明显的倾向,胡安国、曾开、范宗尹、朱敦儒略略倾向皇长子,但这种倾向还不足以让他们插手内宫的明争暗斗,因为他们也担心自己的判断失误选错人,倒不如袖手旁观。这其中,私心最重的是范宗尹,却也秉持观望态度,省得太早投注投错了人,至少要在有些端倪之后,他才会出手,提点可能上位的那位皇子,以给未来的帝君提前种下好感。
***
二月二十四,在太宗遗诏宣诏后第七日,名可秀在枫阁召开了持服守制后首次阁臣会议。
二十四位身着素服便装的阁臣坐在振道阁的长桌两侧。
他们中有掌朝的宰执——尚书左仆射丁起、吏部参政赵鼎、签书枢密院事郑彀;有寺监的长贰官——军器监沈元、司农寺卿陈旉、少府监陆宸;有部寺监的干臣——户部金部司郎中王良存、兵部武选司郎中谢有摧、刑部比部司郎中方显朴、工部船舶司郎中高宣、礼部文教司员外郎陈子卿;又有司法干臣——监察侍御史周秘,大理寺推官黄纵;又有知名的学者官员——翰林国学院学士苏澹,太学祭酒苏駉,判尚书省印书局兼《皇宋官报》主编撰金安节。
除了京朝官外,还有因参加会议而秘密回京的地方官员:两浙路转运使宋藻,江南东路转运使兼知江宁府杨邦义,以及润州、扬州、湖州、秀州、广州、泉州六州的通判。
这些人很多都是头一回在枫阁见面,或者是头一回得知对方也是枫阁之人,有相熟的面孔,也有不相熟的面孔,彼此见面都很惊讶。相熟的互相作揖,不相熟的互通姓名。
众人在为有这么多的同道惊愕之时,心底也油然泛起一股自豪的情绪。
聚在这阁子里的都是大宋的精英,不论品阶高中低,都把踞着重要职位,而他们因为同样的信念聚集在这里,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奋志不息。毫无疑问,这个阁子里汇聚着朝廷头等势力,一个强大的、足以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势力!
当阁门打开,名可秀和卫希颜一前一后进来时,正在寒暄的阁臣们同时静语,起身拱手揖礼,神色肃穆,心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