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凌晨。
寅初的天色正黑着,天空上缀着几点稀疏的星子,雪地上只有微弱的反光。南城南门的东门、中门突然悄悄打开,跟着吊桥被放下,搭在仍然结着冰但下面已在融化的护城河上,一队又一队的铁甲骑兵无声地骑着战马出了城门,马脚上都缠裹了粗麻布,踩在早被踏得坚实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每十骑中就有一人擎着松油火把,并不明亮的光照着骑兵队向南突进——近城的三四里内都是雪地平原,只要辨清方向,即使黑夜里也不会有多大阻碍。
女真骑兵并不擅长夜战,因为夜里对骑兵的指挥和骑兵的被指挥都是很大的考验,所以女真人很少夜战。或者说,他们更喜欢明刀明地硬战,还带着部落的豪勇习气。当然,若是遇上完颜宗翰、宗望或是宗弼、希尹这几个熟读汉人兵书的女真统帅,若是战术需要,夜袭也是会采用的。
高丽营中一片静悄悄的。
寅时是人睡得正熟的时刻。
在高丽人的认知中,女真人不会夜战,望楼上的警哨和营里的巡逻队并不是防备金人,而是防备东面的南廷宋军和西面的北廷宋军。
所以,望楼和巡逻队的重点警戒方向是东向和西向,对北向却是放松了些。
女真骑兵行进一里后,所有的火把都灭了,骑兵伏在马上,偃旗轻行。
接近高丽营一里时,望楼上的警哨发现北面黑压压的一片,瞪大眼睛看清是移动的黑影,不由惊恐地大叫起来:“敌袭!敌袭!”铜锣“哐哐哐”地被敲响。
女真骑兵霍然夹马冲锋,沉闷的蹄声骤然而响。
“敌袭!敌袭!”铜锣还在疯狂地敲着。
军营里一片混乱。
“快!快!快起来!”
“起戈!起戈!”
“敌人在北向!”
高丽军第一拨仓皇迎战,很快被打前锋的御帐军铁骑冲垮。
“是金人!是女真铁骑!”
高丽人终于弄清了敌人是谁,心里窝着一肚皮的火,是谁说女真人不会夜袭的,拉出来砍了!
“步兵结队!步兵结队!”
“不许后退!后退者斩!”
“弓箭营!弓箭营!放箭!放箭!”
“骑兵,骑兵,护送步兵阵!”
“不要乱窜,各人找各人的队!”
混乱嘈杂的指令声吼了起来。
但突袭的是女真骑兵最精锐的御帐军和京帐军,一万铁骑就像洪流般冲入了高丽人的营地,马蹄奔踏在坚实的雪地上,只激起细小的雪花,骑兵的冲速发挥到最大,很快就将枕戈待旦迅疾而起的高丽前锋军冲成几块,分割切杀,又绝不恋战一地,快速突进,切割,杀!
高丽营地被冲得人仰马翻。
但高丽前锋军的阻挡给高丽人争取了时间,约摸一两刻钟后高丽人集结起两三万步军,从东、南、西三向推进,分向压挤女真铁骑的奔进空间。
不过,女真人的御帐铁骑和京帐铁骑的骁勇确实不是吹嘘出来的,一万铁骑迅然由分到合,重新汇合成一股铁骑洪流,向着一个方向疾冲掠进。高丽人的步阵完全挡不住这上万铁骑的冲撞,合拢的口子就仿佛被一只铁手猛烈撕开,然后无情地收割着高丽人的性命。
直到高丽人的精锐中军顶上来,高丽人的溃散之势才被挽救。这支五千人的铁骑、五千人的重甲步兵、三千人的精锐射手是属于高丽王的御营禁军,他们的正面迎战遏制住了女真铁骑的冲势。
这时,从女真人袭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约半个时辰,便听悠长的号声吹响,女真骑兵开始撤退。
来时疾如风,去时亦如电。
高丽人的御营骑兵大喝着追出营去,但营中主帅担心前方有伏,吩咐鸣金收兵,御营骑兵只得悻悻返回。
这厢女真骑兵夜袭得胜,撤退往北,方行出一里,便听西面突有万人呐喊声起,又听东面似有上千铁钹声作响,统领御帐骑和京帐骑的两名女真万户心里方一突“遭了,宋人埋伏”,便听无数咻咻破空声而至,便见穿着铁甲的骑兵竟被两尺长的铁箭贯胸而入。
“神臂弓!”
扑天盖地的箭雨立即淹没了两名万户的惊呼声。
“疾走!疾走!”
开战以来宋军的神勇已经给女真人刻下固定印象,而上万人的呐喊声和无数的铁钹铿锵声又先声夺人,加强了宋军的气势,又突然遭到能破铁甲的神臂弓漫射,两名女真万户想都没想冲上去与宋军迎战,当即喝令疾进回城,不管宋军箭雨——二位国论可是吩咐过的,宋军若袭,不与之战。
两边宋军忽忽放了几轮箭后,擂鼓大笑收营。
东西两边的宋军这一通千箭乱射,竟也折损了女真人六七百精锐。看起来数量不多,但御帐和京帐是折一个就少一个,而宋军却连皮毛都没蹭到,可谓白拣了个便宜。
最惨的是高丽人。
事后一清点,此次遭遇金军夜袭竟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