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崇德天皇突然发了烧,清凉殿一片人仰马翻,御医匆匆赶来,诊脉后说染了风寒。贴身服侍的宫人便想起宫宴后天皇换下的内衫都汗湿了,莫非是那时侵了风邪致病?但殿内虽暖,也不至于热得出汗呀……御医心里也有些诧异,却不敢多问,只开了方子令人煎药。
天皇的风寒并不严重,吃了两贴药便好了,再将养了三五日便能上朝听事。这日上皇和公卿大臣朝议大宋使团提出的修订两国通商条约之事,诸如在通商口岸降低关税、设立大宋领务馆等等。
治部卿禀道:“……使团富氏正使言,大宋的明州、华亭、海门港对我朝过去的商人收税都是十税一,按公平原则,我朝对大宋商人定的十税二不利于友好平等的交往……臣以为,这位富正使所言甚有道理。”
大藏卿当先反对,“若降下关税,我朝将损失一半商税,谁来承担这个损失?哼,降税不关你们治部省的事,当然只管说好话不怕牙疼。”
大藏省的职能相当于大宋的户部,地方田税、商税都属于大藏省的职司,大藏卿当然不愿意降低关税——其收入已占了全国商税的八成。
治部省职司外交事务,沾不到海贸利益,治部卿看得明白,只要交好大宋使团,让大宋使团满意,上皇就会满意,论赏便少不了他的功劳,当下冷笑道:“我朝要交好大宋,这关税自然得公平,若是因不公平的关税惹恼了大宋,大藏省负这个责任?”
大藏卿立时想起那位威势凌人的卫氏国师,还有驻在小滨港的大宋舰队,咄咄反驳的气焰就消了大半。
朝臣们左右私议起来,一些大臣认为不能惹怒大宋,一些大臣心疼降税的损失,这些大臣多半是能从海贸中捞得油水的,口里叨叨着不能降。
左大臣藤原忠通陡然扬声道:“虽然降税会减少商税的总收入,但一则不得罪大宋上国,二来降税后将有更多的宋商进入我国贸易,商贸将更加扩大,这般算起来,也能抵减降税的损失。”
大臣们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上皇赞许地看了眼左大臣,颔首道:“降税之事就这么定了。”
殿上又议起在通商口岸设立大宋领务馆之事。
治部卿道:“宋人的纠纷交由宋官解决,可省了我朝地方官员不好断事的麻烦。”
大臣们又纷纷附和,这回连大宰府权帅也不反对了。
唯有式部大辅藤原敦光面带忧虑道:“若由大宋官员驻我朝地方断事,恐有涉嫌内政之弊。”
这句清醒的言论很快消散在其他公卿的反对之声中,鸟羽上皇对这位六十八岁的老公卿没怎么放在心上——半只脚都跨入棺材了,老来糊涂也是有可能的。最终依从多数大臣的意见,允了此项。
议事到后面,上皇问:“这些日子,卫氏国师可有出见众卿?”
从那晚宫宴后,公卿大臣们便争相递帖进使馆,谒见大宋国师,又纷纷在家中设宴,邀请使团官员,但这位国师从未接见任何一位公卿,也从不出席公卿家的宴邀,她的侍从官出面转述她的话,说,两国商谈正事自有使团的正副使臣在,国师来日本国是观光赏风景,喜欢四处走走逛逛,至于宴会之类有使臣出席即可代表……听了这番回复的公卿大臣们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难道还有谁敢强迫这位国师吗?想想那人的威势就足以让人胆战了。
公卿大臣们相觑叹着气,没有人注意到听朝不议政的天皇脸色有些异常。
关白藤原忠实道:“这位国师不好美色,送去的美少年侍从都退了回来……”
殿上公卿瞄了眼神色有些不振的治部大辅,心道,连公卿第一美男子源氏卿都遭了拒见,那些美男侍从又哪会放在这位国师眼里?
便听左大臣接口道:“财物似乎也不能打动。上皇赐下的备前贡御刀、琵琶湖蓝珠,以及臣等送去的礼物,都收到了价值相当的回礼。听说,这位国师还带了一车的铜钱用于购物,似乎真是所说的‘观光’。——这些日子,臣等与大宋使团的议事都未见卫氏国师出面。”
坐在御帐台一直未说话的崇德天皇蹙了下眉,一听到“卫氏国师”,便想起那日晚宫宴上如锐箭刺入的目光,不由一阵心悸,背上仿佛还有汗湿冰冷的感觉。
殿上公卿大臣已议论起来,应该如何打动这位国师,至少不能让卫氏国师对天皇朝廷生出憎恶之心或疏远之意。
太政官大纳言灵机一动,建言道:“……不如送些美女过去?”
平安时代的贵族有“美少男癖”和“风流”之好,鸟羽上皇的宫里就养着几位貎美的男宠,许多公卿家里也养着美少年,曾有一位公卿咏和歌道“少年如樱花,艳丽又纯洁”,喜爱美少男成了一种风尚。
殿上许多公卿豁然点头:或许这位上国国师也有“风流”之好呀。
卫氏国师是女子,“风流”之好当然是女色,难怪那些美少年都被退了回去,就连平安京的第一美男子源氏卿都打动不了卫氏国师呀。
中纳言藤原赖长的脸庞流露出恍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