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亡祸,如今国朝亦如罗马东西国般,成南北两朝廷,未知……何日能再归一……”
众人听得此,神色皆戚戚状。
卫希颜清笑一声,道:“国祸已成,徒戚无益……欲要天下归一,必得国富军强,此正为吾辈奋起之时,立大业即在当代。”
朱敦儒拊掌笑道:“好一个‘立大业即在当代’,当为吾等共勉之!”
众人悲戚神色一扫而空,转念朝廷正是欣欣之景象,方又败了三佛齐,皆作振色起来。
卫希颜接着道:“这阿拉伯自波斯帝国时代起,就以金银造币为流通钱币,罗马帝国亦是以金银币为主。每代新帝即位后便在造币,前代帝王甚至前一个姓氏建立的王朝所造的钱币都延续使用,并不作销毁或重铸,盖因金银币的规制重量多为一致,皇帝亦无忌讳,省了销去重铸的人力耗费——这与我中原王朝不同,虽然有沿用,更多是销熔重铸——若非为了省铜多半就直接毁掉了,这开国皇帝多是死要面子。”她说这话毫不避讳,听得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接口。
朱敦儒微咳一声,道:“唐亡之后,中原诸国并立各相铸钱,有铸制太劣的,亦有含铜过低损民的,我朝开国后,太祖、太宗令销熔重铸北汉后蜀南唐之钱亦是必须。”
卫希颜只一笑,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道:“在阿拉伯、罗马这些帝国所属的西大陆,大小国家和独立的城邦林立,属于不同的君主统治,但阿拉伯和东罗马的金银币在西陆国家和城邦中皆是通用无阻。”
她语气顿了顿,“我大宋海贸之盛更胜于大唐盛世,与海外诸国的通商必会越来越多,而大宋铜钱能在辽金夏、高丽倭国交趾(越南),乃至三佛齐、注辇国使用,却不能被阿拉伯、罗马所属大陆的国家接受——大食商人来我朝交易,除了易回丝绸瓷器货物外,多贩金银运回国内,缘何?——
“盖因铜钱非贵重金属,价值不高,远蕃之人不愿用之,而金银却是贵重之物,中外皆珍之。不仅如此,阿拉伯人尚可赚金银易地的差价,譬如从我朝运回一两金即可造十三四枚金币,再以这十三四枚金币在本国购货,作价超过一两金,再卖与我朝商人,获利何止原来的一两金?……如此循环,我朝金银流失海外,其损失更甚于铜钱,然朝廷却不以为钱而无重视也!”
众人均是头次听得这等说法,不由一时惊讶一时不信;唯叶梦得主事户部,于银钱之事上较旁人瞭解更深,不由微微点头,神情隐隐现出凝重,问道:“卫国师既明此理,可有解决之法?”
卫希颜淡淡一笑,道:“我天涯阁历代传人皆须行走海外游历,以增广见识,体悟天道,有关阿拉伯、罗马等国之事为吾阁前辈笔记所载,且我朝海商也各有见闻,某综而辨析,方知万里之遥的他国史情风物;然则,知情不难,难的是借鉴、反思。……所谓他山这石、可以攻玉,户部人才济济,想必集思广益之下,定有所获。”
她未直接答复叶梦得,众人却皆不以为异,即使来往蕃人听不懂宋话,但亲卫吏随十余人,纵有良策也不宜此时说,叶梦得有此问不过一时情急罢了,自是打定主意回头再向卫国师细询。
他分掂了掂左右手的金银币,暗作思虑:这蕃人的金银钱颇轻,和我朝宣和年间所铸的小平钱相当……按时下金银与钱的比价,这一枚金币约作三千文钱,银币约合二百文,其重却仅当一钱,携带岂不便宜?……一枚金币便可抵面值一贯的三张交子,还免了商民兑换交子的不便和兑付抽成,如此,何需用那纸交子?
蔡京王黼当政时交子贬值的危害叶梦得犹记在心,若铜钱不缺,朝廷岂会被逼“以纸代钱”?
后世史学家一说起大宋的交子多为赞声,说咱中国从宋朝起就有了纸币,这是世界最先!其实这真没什么好骄傲的,纸币老早有了,但真正意义上的银行呢?——金银铺、钱庄、银号都不算;即使将清朝的帐局认作银行,也是十八世纪三十年代的事,比西欧晚了五个多世纪。
此时的户部侍郎恨不能废了交子,心念转得更快:这金银币重轻值小,便是以耕夫细民之财亦可拥得几金币或百十银币……使用时又勿需如碎银般量秤,也不必用铜剪将锭银或饼金绞碎用……其利甚多,当须细细忖量……甚至可由此解决朝廷久困的“钱荒”之弊?
户部侍郎的心头立时热了,若竞得此功,他便是青史留墨的流芳名臣。
卫希颜见二人指间夹着钱币摩挲良久,笑道:“这金银钱某曾换得百枚,朱都事和叶侍郎可带两枚回官署,让门下户部的同僚们也瞭解下外蕃的钱制。”这话即撇清了行贿之嫌,将送钱扯成公干。
朱敦儒呵呵一笑,举着二钱道:“这番钱铸得边缘不齐,比不上我大宋铜钱。”
叶梦得却在琢磨,“这阿拉伯人和东罗马人如何铸得这钱币?或是和我大宋熔铸之法不同?……若有铸模,浇熔注入,岂会造成边缘不齐?这蕃国的造模技艺恁的低劣?”
“自然不是用熔铸法。”卫希颜解说道,“某在广州视军时,因探察阿拉伯人的航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