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句空口白话,灾民眼中只看见谁放粮实实在在,也眼见有贵会执事在放粮点监赈,那些放粮的衙吏就手脚规矩,不敢克扣……”
他笑得脸上皱纹绽开,“这些种粮吃粮的平头百姓心里想的简单,只道共济会的人能管着官府不许坑民,那官粮若是放出个什么污七八糟的想必忍不住要向贵会诉冤。这到官府去告官让人畏缩不敢,去共济会诉个苦总不会让人害怕罢,呵呵呵!”
名可秀也笑,却依然装蒙,“好叫家主得知,朝廷已派出御史台和刑部官员各赴地方监察,青目睽睽下清天朗朗,哪来什么污七八糟的事?”
“哈哈哈!”王沂大笑几声,背手眼一眯,“会首可见过不偷腥的猫儿?嘿嘿……这人呐只要贪吃贪拿惯了,就如食髓入骨,哪还禁得住手脚不动?就算前方是烧红的烙铁,想必也要挖空心思去绕过那火烧,而不是打消伸手的念头!”
这位王家之主执掌王家在西川商道为王,和西川路州监大小官员打交道无数,官商勾结密切往来,对那起子贪官的本性早看个透彻,“朝廷的钱粮,可不就是最惹馋的咸鱼?”
这话说出时,他和名可秀眸子对视,各自笑了几声。
王沂在席上对名可秀几经试探后,心中已然有数,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不止赈粮……这些地方州县又有几家是清的?民间歌谣传唱‘地皮刮一层,手下留了情’,嘿嘿,这只搜刮一层地皮的倒称得上‘清官’了!……如此污浊的官场,有几处没有贪官污吏,又有几处没几桩人命冤案?往日里怕官官相护,告状枉送了条性命,有冤有恨也只得膈着压着,这回来了个不是官却能说得上话的……以会首明见,这些小民会不会动心?”西川商王笑得如老狐狸般狡猾。
名可秀心想这王十五果然老道,连临安商盟里的诸行首都只看到监赈权给商会和商人带来的契机,却没人敢再往深处去想,这王十五却开口道破她谋划监赈权的目的,虽只说中一半,却已足见此人所想所谋甚为深远。
她秀颜含笑,神色从容如故,王沂既将话挑明,她便顺势接道:“共济会的路还很长……况且,说到底共济会也不过是民间共行善举的一个‘民会’而已,即使有百姓前往诉冤,又哪来本事做那‘青天明镜’?”
王沂呵呵一笑,语带试探,“会首既有如此谋划,想来定已成竹在胸,另有后力?”话中暗指她隐在幕后影响朝廷。
名可秀并未否认,只一笑,“家主果然锐目!”她此行就是要阻止王沂完全倒向雷动,是以对他的试探并不躲闪。
王沂揣测得以证实,心底实有波涛涌过,足下也不禁一顿,随即又捋须呵呵一笑,抬步继续前行。
“家主可知朝廷为何开商科?”
“正要请教会首。”
名可秀抬眸看向雪后明净天空,悦耳嗓音悠悠道:“因为,我等商贾之辈要立身于大宋国土上,获取应有的权利的尊重,不是通过贿赂和捐纳,而是堂堂正正的科举出身!”
王沂精神一振,果然,他没看错……旋即他又捋须咳了声,敛去所有表情呵呵一笑。
名可秀倏地侧首,清冽眸子湛亮直逼人心,“此,非为公求耶?!”她忽然换了称呼,以“公”相称。
这样的称呼王沂并不陌生,那些转运使、州官、茶盐监等官员也呼他为“公”,但那个“公”是看在王家富可敌国的家产上,哪曾真的是尊敬一个商豪?雷相公也称他为“公”,听在耳里也不过一个敬称罢了……唯独名可秀这声“公”,让王沂觉出些不同的意味来,他陡地有些心酸,就如同先前那句“可秀与公同饮”般让他心旌难平。
王沂稳了稳神,只觉在对方那对明睿眸子下,自家心思仿佛被看了个透,他陡地仰天一个哈哈,拱手道:“会首志向高远,老朽佩服!”
名可秀见他不正面相应,知这王家家主为人谨慎,还想看清她隐藏的实力再作交底,遂一笑不作相逼,接过他的话说道:“王公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呀!”
王沂又一声哈哈,正待说话,忽闻几声虎啸,震得树上积雪簌簌而落。
[可秀,去虎园。]名可秀忽然接到卫希颜的传音,螓首往虎啸声处一转,故作讶然道:“这雪山上的猛虎竟下山觅食了不成?”
王沂捋须呵呵道:“让会首见笑了。这是鄙园十日前刚从山上猎来的一头猛虎,因其一身雪白毛皮甚是奇罕,遂命人圈养在庄内。会首如有兴致,可移步前往观赏!”
名可秀欣然,“如此有劳王公。”
一行人遂折身行向西北,铁卫和护卫依然在身后远远跟随。
众人越往前,越听得虎吼阵阵,雪地震动,雪枝簌簌,百兽之王的威武暴怒从虎啸声中喷薄而出。
看管西园的十几名院子被虎啸惊来,却都离那铁笼子远远的不敢靠近,诧异这白虎日日咆哮今天却似乎特别狂躁暴动,但见那两只虎掌将巨大的精铁笼子拍得摇来晃去,有两根胳膊粗的铁枝竟已被撞弯了。众院子大惊下互相招呼小心,掣刀拿叉在手瞪眼逡梭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