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圆白如玉的石台缓缓升起,凸出,青石再度合拢。
风微动,乌丝长发淡淡拂衣,青履青裙的女子坐于圆白石台,恬静双眸静静扫过四人,悠悠然望向漫天云霞,一臂屈肘斜撑,半倚半卧,意态闲适安淡。
四人或坐或立或抱胸倚树,神情安宁,仿佛此际不是悲送亲人逝去,而是含笑祝往另一场天地人生。
崖顶云卷云舒,霞来霞往。
时日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庭前花落花开已几季。
白慕然慢慢侧头,唇边笑意悠淡,对傲胜衣道:“得为失,失亦为得,强求反失道心。”
傲胜衣肃颜道:“孩儿知晓了。”
方才静陪母亲之际,他以意念与傲忆已有交流,想起当初谋算卫希颜以破坏姊姊天道,却差点害得姊姊元神毁灭,不由后怕惊汗。
白慕然恬淡眸子看向傲忆,轻然洒笑道:“忆儿向来不拘形骸,洒脱笑世,但凡事过度必反,需得收敛几分才好。”
傲忆浅棕色面庞一扬,似有不解。
白慕然淡淡道:“莫强求,该明了时自明了。”
“母亲,孩儿知得了。”
白慕然看了眼白轻衣,又看向卫希颜,忽然招手道:“你过来。”
卫希颜应声上前,单膝半跪于她身边,目光尊敬,“白姨。”
心魂聚体需承受椎骨入髓之痛,眼前这一袭青衣的身体正痛至极痛,乌丝拂衣间意态却是闲淡安适,静赏云卷云舒,淡观霞起霞落。如此女子,便是白轻衣的母亲白慕然!
白慕然青履闲点石面,侧眸淡笑:“轻衣为你种情,可觉她无情?”
卫希颜缓缓道:“世人皆可道她无情,唯独我,不可!”
白慕然悠浅一笑,目光放远,看向天际。良久,苍白的素手向她伸出。
卫希颜怔了下,虽不解,却也将右手伸出去给她。
白慕然轻轻一握她,微微一笑:“好!”
那只手很凉,仿佛没有温度般,卫希颜却莫名地感觉到暖。
白慕然收回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白轻衣,忽又笑道:“很好!极好!甚好!”
每一句“好”仿佛都带着一道含义,说到第三声“好”时,清风拂起,乌发青履便随风消散而去,再也不复存在于这尘世间。
卫希颜手上似乎还存留着她轻握的痕迹,却只霎眼间,这位闲看世间云烟的长者,已然魂散天地。
她心中仅有淡淡的怅然,如此归去也为解脱。轻衣说过,死生,勿需执著。
翌日,凌晨。
红日初升,朝霞初起,三桅大船扬帆待发。
卫希颜与傲胜衣并肩立于船上。
“卫希颜!”
傲忆栗色长发在海风中飞舞,远远立于沙滩,抱胸扬笑道:“你不跟姊姊道别?”
卫希颜一笑:“道别也要走,不道别也要走,何如不道别!”
傲忆想起姊姊的淡然,不由叉腰翻了个白眼,“弄不懂你俩!”
她忽然又哈哈一笑,扬声道:“卫希颜,我会去中原找你哟,记得洗干净了屋子等我!”
卫希颜扬眉洒笑,“记得穿周正点,莫要吓坏了我的家人!”
“咯咯咯!”傲忆扫了眼自然敞怀的衣襟,笑得几声,眼珠子忽然转了几转,笑容便有些诡异。
卫希颜,我们下次见面,一定会让你很惊喜!
白帆远去,天际碧空。
卫希颜清姿如雪又如风,淡淡立于船边,似神思于青天,乌丝披拂,随风飞扬,自然不羁。
傲胜衣深深凝视她,真的很像姊姊!
“姊姊她,是天涯阁的神!”
傲胜衣目光望向天际,说得一句便顿住。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她懂!
没有神的天涯阁,就如没有神的天界,孤寂空茫!所以千方百计的谋算,也只是为了,不想失去!
卫希颜眸子望空,“失去后也有得……若执著为得而不放手,最终却是失去!”
傲胜衣若有所悟,又看了她几眼,突然哈哈一笑,纵身飞上桅杆,击节高歌。
卫希颜,你对姊姊尚能做到忘情,我又何得放不下!
高歌豪迈,洒脱飞扬,歌声中傲胜衣大笑道:“卫希颜,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卫希颜却摇头淡淡,“我们不是朋友!”
傲胜衣陡然停歌,扬眉睥睨。
卫希颜微笑:“胜衣,我们是亲人!”
【希颜,他日我去后,你便是天涯阁的阁奉。】所以,胜衣,我既然应承了你姊姊,我们,便是亲人。
傲胜衣一震,睁眼看去,只觉那长发飞扬的白衣飘飘女子,其风髓确实有五分像了他的姊姊傲轻衣。
他突然击杆,哈哈狂笑:“不错,我们是亲人!”
“胜衣,便送到此罢!”
清笑声中,白衣飘拂,茫茫大海中,踏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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