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如云秀发只挽了个清清爽爽的螺髻,可就是这等素面朝天的匀净,却流露出一股不一样的明媚娇艳来,分明是自己在上元夜有过一面之缘的那红衫女郎。
在他怔忡的那一刹那间,那女郎便主动笑着打招呼道:“想不到又见郎君。郎君到这里来,莫非也是为了大安坊这株野梅历劫不败,年年长新?”
李静忠看着那光秃秃一朵花都找不到的梅树,暗想身为状头,杜士仪就是想到太极宫中一探牡丹,说不定天子一高兴之下也会嘉许,可此刻天色不早,杜士仪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今次探花恐怕不比就输了。他也不看这不会打扮的女子,终于忍不住说道:“杜郎君,你可是圣人钦点的探花使,这梅树如此光景,总不成折一枯枝回去交差吧?不如眼下回大慈恩寺,无论是元果院还是太真院,随便挑一枝牡丹回去,也比这秃梅来得好!”
探花使?杜郎君?他便是今科状头杜士仪不成?
红衫女郎挑了挑眉,一时大讶,见杜士仪身旁那说话的人声音尖细,身上服饰好似宫中宦者,一时更加信之不疑,当即便笑着说道:“原来是今日芙蓉园天子大宴上,奉旨一探长安名花的杜郎君。如今两京牡丹开得正好,如慈恩寺荐福寺等地,更是万人空巷看牡丹,杜郎君既是奉旨探花,却不观牡丹赏秃梅,这雅趣可是与众不同。”
杜士仪却并不回答,他看着那一株光秃秃的梅树,突然翻身下马径直走了过去。等到了红衫女郎身侧,他仰头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枝条,突然侧头问道:“敢问娘子,此株老梅所开梅花是何等颜色?”
“北地少有的白色。”见杜士仪沉吟片刻,竟是又走上前几步,伸手扳住枝头,小心翼翼地从最尾端处折下一支来,红衫女郎不禁目露异彩,突然开口问道,“杜郎君莫非真的要以这一支秃梅返回芙蓉园中复命?要知道,都人皆爱牡丹,于梅花却只是平平。休说如今正是牡丹竞相绽放之际,而梅花却早已凋零,就是两花同放,恐也不会有人觉得这白梅能胜过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杜士仪随口吟了一句,这才笑着说道,“不过,牡丹是富贵花,纵使花费千万钱买了回去,一着不慎仍有可能枯败而死,论生命力,便比不上这数遭雷击而常开不败的白梅。难道娘子不是因为如此,方才在这三月时节来此观梅?”
“我可不像杜郎君今科状头,于品花上头也能延伸出大道理来。”红衫女郎扑哧一笑,嘴角露出了单个儿的小酒窝,越发显得俏丽动人,“我来这儿,是因为据说有人看中了城南这片地,想买回去造宅子,若是如此,恐怕不会留下这株看似粗黑的老梅,再不看就见不着了。不过眼下被你这状元郎折了一支回去复命面圣,就算探花上头输给了别人,这株野梅也必定名声远扬,所以我在想,不如索性把这块地买下来,将来不管用作什么,想来是不会亏的。”
杜士仪顿时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但笑过之后,他就觉察到了其中一个要紧的意思。长安大,居不易,纵使城南多数都是农田,这一片地也决计不是轻易能够得手的,于是,他便拱了拱手道:“娘子既然知我是谁,我却不知娘子名姓,可否赐告?”
红衫女郎退后两步,这才裣衽还礼道,“妾身王容,长安王元宝,便是家父。”
竟然是王元宝的女儿!
直到临别告辞,杜士仪仍有些心神不属。可上马之后渐行渐远,想到王元宝那直爽的性情,再对比刚刚这红衫女郎,尽管父女容貌丝毫不相像,但他还是生出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感慨。
而王容目送杜士仪一行人离去,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当初的宋相国,仿佛便是因一首《梅花赋》而名动天听,今天杜十九郎又探花折梅归,他是有意,还是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