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娣如今正在服丧期间,论理是不见客不出门,可事急从权,更何况如今是非常时期。谁都知道这次接触事关重大,故而太子别院鸡飞狗跳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最终成功促成了这样一次会面。尽管会面的地方并不在十六王宅,而是在王元宝旧居前的偶遇,但也足以让死死盯着东宫一系的暗哨为之心动。于是,颖王家的皇孙“偶遇”杜幼麟,仪王的小舅子“撞见”阿兹勒,直叫平原王李伸咬碎了银牙。
身为废太子李瑛和薛氏所出的长子,他不同于其他人的拐弯抹角,竟是直接来到了杜宅求见。杜士仪刚刚回来时在勤政务本楼上提出了推举贤王,这座私宅一度曾经让人趋之若鹜,可迄今为止,除却昔年幕僚之外,能够进入这里的也就只剩下了已经“横死”的崔氏母子。所以,谁都不看好直接上门的平原王李伸。可不曾想在干晾了这位郡王小半个时辰之后,里头终于有了消息,阿兹勒亲自出来,将李伸请进了这座庭院深深的私宅。
“平原王可还记得,你的生父和生母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伸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想要对杜士仪说,可此时此刻听见杜士仪打头问自己的第一句,他便把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语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因为那些他尤其想要忘记的久远记忆,已经完完全全被勾了起来。父亲和母亲一则被废流放岭南,一则被废幽居尼寺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所以,在凄惶之中被送进了庆王宅,成为了膝下没有子女的庆王李琮养子,那段经历刻骨铭心,他永远不会忘怀。
可是,养父庆王的音容笑貌,他如今还能够清清楚楚地记得,但杜士仪问起生父生母的模样,他虽然冥思苦想,却骇然发现,那本该不可磨灭的记忆,竟然早已经动摇,连那两张面容也是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他只依稀记得,父亲和母亲很恩爱,对儿女们更是照拂有加,尤其是母亲对庶出的子女亦是从不苛刻,这也以至于他们这些儿子被庆王收养之后,仍然能够齐心合力,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嗣庆王李俅承袭了庆王的爵位,父子名分已定,即便李瑛得到追封,他也只能称呼生父一声叔父,可李伸当初把嗣庆王的爵位让给了嫡亲弟弟,自己只是平原王,那么便仍然能够称呼李瑛一声阿爷。回答不上杜士仪前一个问题,他把心一横,便大胆反问道:“杜相国和我的阿爷很熟悉么?”
“说实话,不熟悉。”见李伸因为自己这个回答而瞠目结舌,杜士仪便笑道,“只不过曾经因为在丽正书院编过书,所以因缘巧合,跟随贺学士给太子殿下上过一次课。虽则因为年纪相仿,太子殿下对我颇为和气,也有留我侍读之意,但讲经是陛下御定的,也就只有这样一次机会。等到我后来回朝为中书舍人的时候,殿下因为处境堪忧,让身边人趁着宫中赐酥酪,夹带了一张字条给我,当时我将其毁了,只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这些已经过去二十年的隐情,平原王李伸完全不知情,他能做的,只有呆呆地听下去。
“太子殿下想来也知道此举的冒险,再未有过如此不明智的举动。可是,这件事终究还是被人捅到了御前。于是,一天深夜,轮值宫中的我被紧急召到了陛下面前,而陛下交给了我一个任务,草拟一道废太子的诏书。我那时候大为惊异,找了一大堆理由帮殿下搪塞了过去,谁知道陛下转瞬之间又把告密者押到了我的面前。”
听到这里,李伸已经感觉到浑身血脉都仿佛被断绝了。他清清楚楚记得,父亲被废是在武惠妃死前不久,而那时候,杜士仪已经出镇在外。这也就是说,在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李隆基就曾经打算过废太子!
“那时候,我记得我大约是对陛下说,‘此人虽侍奉太子殿下,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是陛下的臣子,本就应该事无巨细向陛下禀报,更何况这样的反常举动,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至于此后婉转打消陛下疑忌的言辞,现如今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杜士仪笑了笑,有些悠然神往地说,“之所以至今还记得,因为那大概算是我一生中极其惊险的情形之一。只可惜,保得殿下一时,没有保住他一世。”
李伸绝对不会认为杜士仪是用这种事往脸上贴金,李瑛已经被废,死于岭南,和这样一个废太子扯上关系,对杜士仪又有什么好处?直到现在,杜士仪竟然还口口声声称呼父亲为太子殿下!想到张九龄也曾经给父亲说过话,可后来也罢相贬斥荆楚,等到那次大变来时,朝堂上再无一人为父亲鸣冤,他只觉一颗心全然揪到了一起。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和太子殿下不熟悉,但却一直很同情他的遭遇。可太子殿下母族本就衰微,历经这么多年,远远比不上懿肃太子这一脉。我出面请求追复太子殿下和鄂王光王名爵,只是为了给他们讨一个公道,并不是想让本当太太平平过完下半生的你们去趟这浑水!所以,你为何想豁出去一争皇位,我很清楚。可如果你怀着想要说动我的目的而来,那就请回吧。”
“杜相国!”
“大王请想一想,你活到现在,可曾学过帝王心术,可曾学过治国之学,可曾学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