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固然对河西陇右节度使一职垂涎三尺,杜士仪同样不想放过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事实上,他除却躲开了这场风波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可事到临头不去抢夺那些果实,那他也就太过于圣人了。可是,如今安北牙帐城刚刚建成不久,漠北情势看似安定,实则仍旧危机四伏,他不可能放下自己一直致力于经营的这片天地,又抽身而去兼领河陇。所以,他便把主意打到了王忠嗣身上。
尽管他和王忠嗣相交甚笃,杜广元在王忠嗣麾下,王忠嗣长子王周则在他麾下,可最起码的避嫌他却还是知道的,回京之后除却公众场合之外,两人绝不会私下碰头,以防给人钻空子。尤其是在韦坚和皇甫惟明私下会面出事后,他就更谨慎了。在如今这节骨眼上,他甚至没有派人去给王忠嗣送信交流,而是直接选择了通过宫中内侍打探圣意。果然,正懊恼韦坚倒台太快的高力士须臾就送了信出来,说是李林甫举荐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出镇河陇。
韦坚和皇甫惟明的处分尘埃落定前两天,杜士仪就已经带着家人搬回了宣阳坊的私宅。此时此刻,他坐在书斋中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即便喃喃自语道:“夫蒙灵察……李林甫倒还真是挑的好人选。”
不回京不知道李林甫权势之盛,如今见证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一夕之间猛然垮台的这一幕,杜甫连最后一丝留京任官辅佐君王的侥幸之心也打消了。听到杜士仪的念叨,他不禁出言试探道:“大帅要就此事上书和李林甫打擂台?”
“当然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主动上书,显得我猴急,还不如等着陛下垂询。这样大的事,我和王忠嗣正好留在长安,陛下十有**会召见我二人,到了那时候再随机应变,比现如今贸贸然先出手强。”
李隆基这位素来自负的大唐天子,很喜欢用各种情况来考证臣子的忠诚,他大可以将计就计。
正如杜士仪所料,对于二镇节度使这样需要圣裁的要职,纵使是李林甫亲自上书举荐,李隆基仍然有自己的考量。这一次拿下韦坚和皇甫惟明,他是出于防范东宫的意识,可他并不愿意让李林甫把手伸得太长,能够把持边镇军中事务。因此,他思来想去,便索性一同召见了王忠嗣和杜士仪。
这还是杜士仪和王忠嗣两人入京后,除却朝会以及大宴这样的大场合之外,第一次单独见面。可在兴庆宫兴庆殿之外碰到的时候,两人只是客气地寒暄,一句旁的话都没说。等到他们入殿参拜,天子赐座,李隆基果然就提到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之事。
“此前罗希秉上书奏明,韦坚从者曾经招认,韦坚除却打算在放灯之夜见皇甫惟明之外,还打算私自会见你二人。”李隆基一面说,一面观察二人脸色,就只见王忠嗣面色大凛,而杜士仪则眉头微皱,但并没有不自然的表情,便用温和的口气说道,“然则朕深知你二人素来谨慎自持,料想决不至于与其有所勾连。故而,朕快刀斩乱麻贬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亦是不意株连太广。”
朝野对于韦坚的处分本就有所议论,如今天子挑明,杜士仪便神态自若地说道:“陛下宽仁为怀,臣亦不敢有所隐瞒。实则那天上元节之夜,臣本来还带着家人畅游灯市,却巧合恰逢臣亲家,嗣楚国公姜度,得其言说曾远远看见酷似太子殿下之人在坊市游玩,臣想到东宫尊贵,若万一在外偶遇,则行礼说话多为不便,就带着家人去玉真观叨扰,也是想着躲个清闲。没想到就在这大好的节庆晚上,东宫固然无事,韦坚却私会皇甫惟明”
王忠嗣虽为武将,可却并不粗疏,杜士仪竟主动坦白此节,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得了杜士仪口信,就也跟着说道:“臣本也是陪着妻儿散心,可想想上元节之夜常有权贵子弟出游,动辄惊扰百姓,后来也就浅尝辄止,早早回家了。如今想起来却也有些后怕,如若真的韦坚路遇之后非要攀谈,却也不好拒绝。”
杜士仪回京之后,只见过亲朋故旧,于谒的士人虽将墨卷投满了杜家院子,可杜士仪却并未见过其中一人,王忠嗣亦然。李隆基虽未让人盯着,可杜士仪对宫中内侍素来大方,自然会有人顺嘴将这样的情形如实告知天子,顺便吹捧他一两句好话。于是,对于二人的实言相告,李隆基自然满意得很。对于如今这空缺的河西陇右节度使之职,他便索性问了出来。
“河西陇右正当防御吐蕃之要,你二人都曾于鄯州任职,前时右相举荐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你二人觉得如何?”
面对这个意想之中的问题,杜士仪便当先拱手答道:“陛下,夫蒙灵察镇守安西四镇这几年,确实功劳不小,可臣斗胆问陛下一句,夫蒙灵察再威名赫赫,是否能及得上当初声震西陲的盖嘉运?”
李隆基顿时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能及也。”
“那么陛下,以盖嘉运当年之军功赫赫,声名远扬,兼领河西陇右节度之后,非但没有寸功,反而丢了石堡城,何也?骄矜自满,固然是其一,可他在西域太久,不通河陇地理人情,此其二也譬如臣当年节度陇右,则大唐和吐蕃已然议和,自可从容整备军务人事;而臣调任朔方,已经有信安王多年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