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州刺史齐集鄯州的第二天,杜士仪方才正式升堂,接见了陇右节度麾下的这诸位刺史。讀蕶蕶尐說網
大堂上相见的那一刻,杜士仪的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了罗群和安思顺上。洮州刺史罗群身材矮小,无论行礼还是说话,全都透出了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慢。尤其是当他身后的廓州刺史安思顺上前行礼拜见的时候,他非但不退到自己的位置让路,反而还挑衅似的瞪了对方一眼。
杜士仪在经过仔细详查之后,就已经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说,当初的陇右节度范承佳为何尤其不待见安思顺。这位似乎和安禄山沾亲带故的胡将这一年将近四十,当年其人不到三十便以军功官至洮州刺史,统辖莫门军五千五百人,到如今虽然改任廓州刺史,可兼的却是宁塞军使,须知宁塞军只有区区五百人,这种巨大的落差足可见安思顺这十几年官越当越差了。此人无论言行举止,全都透出了一股如同石头似的硬梆梆感觉,尤其是针刺似的目光,足以⊥一般人生出敌意。
至于其他刺史中,但态度就和煦多了。这等一年一度的诸刺史齐聚鄯州,与其说是真正为了商讨什么事,还不如说是一个彰显陇右节度使权威的形式,话语权仿佛也是以将兵多寡来分的。如兰州这样占地更广,人口亦不少的大州,刺史的话语权便远远不及小小的洮州。当说到此次大唐和吐蕃和议,又依金城公主之请立界碑的时候,兰州刺史郑怀章只说了两句颂圣的话,就被洮州刺史罗群把话头抢了过去,而前者竟只是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
“吐蕃人素来狡猾,所谓立界碑只不过做个样子,日后必来犯边,与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免得日后他们发兵时,我们又遭其害”
洮州和鄯州之间还隔着一个河州,因此罗群对于杜士仪行事也只是道听途说,今次廷参时见其不过是一年轻书生,自恃为宿将的他登时对其平添轻视,这会儿说到兴起,竟是站起身来提高了嗓门:“再说,之前金城公主还曾经有过东归之意,足可见吐蕃赞普根本不敬我大唐公主。这赞普不是上书说自己当初年少,不能节制大将吗?现如今我们攻其无备,然后再指斥是他们先行进袭,只要有尸体,难道还愁朝中有人说三道四?说到底,这是军功”
见罗群竟是说得肆无忌惮,杜士仪想到今日布置,索性出言斥道:“罗洮州还请慎言。立界碑乃是金城公主上书,陛下下旨,约为友好。而如今吐蕃使臣尚在长安朝贡未归,你就大放厥词说什么栽赃先攻,也太过狂妄了”
“杜大帅此言差矣,就是因为左一个谨慎,右一个谨慎,我大唐才每次都失却先机”罗群冷笑一声,环视众人一眼后,趾高气昂地说道,“战阵之上,拼的是实力,可不是讲什么仁义礼智信的地方”
“够了”杜士仪见此人越说越离谱,忍不住一拍扶手喝了一声,然而,还不等他继续呵斥,突然便听得一个若洪钟一般的声音。
“仁义礼智信,乃是人立身之本,罗使君身为洮州之主,竟然当众说什么战场上便可不讲仁义礼智信,难道是想说进攻时可以背弃和约,战败时也可以丢下麾下军民?吐蕃求和朝贡,陛下已经允准,这是上命,我等身为臣子边将,岂有当面遵从背后非议的道理”
见说这话的竟然是安思顺,罗群顿时暴跳如雷:“你一介胡奴,敢说什么仁义礼智信”
杜士仪看到罗群竟是说着便挥拳冲安思顺而去,登时为之一凛。待看见罗群竟然真的是当着自己的面一拳将安思顺打了个趔趄,他就更加愠怒了。然而,安思顺虽说挨了最初那一下,可随即仿佛刚刚反应过来似的立刻还击,两个堂堂刺史竟然当着他的面打成了一团眼见这大打出手的一幕让下头的其他刺史目瞪口呆,他当机立断对身旁的张兴道:“奇骏,把两边人分开。”
而在这句话之后,他还压低声音加了一句:“制住罗群”
说时迟那时快,侍立在他身侧的张兴闻言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一把捏住了罗群的手腕。而且,不等其反应过来,他顺势一扭其手肘,顺着其左肩一用力,竟是直接把罗群给摁倒在地。倒是安思顺在互殴之中一拳落空,发现张兴已然制住罗群,立刻退后一步回归自己的位置,甚至还不动声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冠服。面对这发生在一瞬间的一幕,大多数刺史都没反应过来,反而是整理完衣冠之后的安思顺讶异地盯着张兴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好身手”
而罗群直到这一刻方才明白自己的遭遇。他本能地想要翻身坐起,可张兴恼其出言不逊,再加上杜士仪都对自己微微颔首,分明默许了他的行动,他便有恃无恐地继续使力将其摁在地上。这来来回回一角力,四十出头的罗群顿时怒声喝道:“杜大帅这是何意?”
“何意?若罗洮州仅仅是出言不逊,甚至于同僚之间有所不和而后动手,那不过小龃龉小纷争,我自然不会小题大做。然而,正如安廓州所言,你当众质疑和议,甚至肆无忌惮挑唆背约动兵,这简直是置陛下金口玉言于不顾安廓州好言相劝,让你不要背后非议陛下决断,你却还恼羞成怒动手,我倒要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