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场推翻国民党统治的战争,我为能参加那场战争而感到自豪。那是一个独裁的、不得人心、腐透顶的政府,那个政府不垮台,天理难容。我这一生参加了两场战争,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没什么可后悔的。”
赵刚不禁泪流满面,他使劲擦去眼泪道:“我想起田先生,十年前,就是在这座房子里,我和田先生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现在想起来,田先生真是个少见的智者,他的眼光真能透过重重的迷雾看到未来。他在十年前就担心我们的民族会出现一场浩劫,现在还真不幸被他言中了。我明白了,革命也许是个中性词。它可以引导人们走向光明,也可以以革命的名义制造人间灾难。革命必须符合普遍的道德准则即人道的原则,如果对个体生命漠视或无动于衷,甚至无端制造流血和死亡,所谓革命无论打着怎样好看的旗帜,其性质都是可疑的。我现在终于理解丁当年高尔基的大声疾呼:在这些普遍兽性化的日子,让大家变得更人道一些吧……如果拒绝人性,没有爱与同情,是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革命者的。冯楠,我没有能力阻止灾难的蔓延,但我有能力捍卫自己的尊严、没有了尊严我宁可选择死亡!”
“此生足矣啊,大风卷海,波澜纵横,登舟者引为壮观,生死之大波澜何独不引为壮乎?硝烟战火,百战搏杀,胜利之喜悦,亡友之哀痛,横眉冷对强敌,温柔乡中风光旖旎,欢乐与痛苦交织,青春、友谊和爱情相伴……此生夫复何求?……”
赵刚睁开眼,两眼炯炯有光,他拍拍冯楠的后背,轻轻说道:“喂,十二月党人该上路了,黎明可是上路的好时候。”
冯楠此时已泪飞如雨,她猛地抱住赵刚痛哭道:“赵刚啊,我害怕,这是我的一块心病,我只怕当咱们的**消失后,灵魂也会飘散,没有了你,我太孤独了。”
赵刚微笑道:“你放心,我会紧紧地抓住你,想跑都跑不掉。”
冯楠擦去眼泪,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真的?你可要说算数,让我放心啊。”
她轻轻扶起赵刚说:“走好,我亲爱的十二月党人,咱们就要去风雪茫茫的西伯利亚了……”
……
离得近了,戈文才发现巴老不仅双手死死的抓着手中的稿子,俯视的侧脸腮帮子更是急促的起伏着。
老人这是带入了自身的情感?!
戈文不得不开始轻轻的呼唤着巴老的名字,“巴老,巴老……你没事吧?”
耳边听到了戈文担忧的声音,巴老终于将手中的文稿放了下来,他摘去脸上的眼镜,挣扎着要从书桌前站起来。
戈文赶紧将他搀起。
“小文啊,你扶我到院子里走走吧。”巴老的声音有些苍老,更是有些哽咽。
“好的。”
戈文帮巴老将外套穿上,然后搀扶着巴老走出了阳光房,在院子里没有目的的转起了圈。
搀着巴老的手臂,戈文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巴老此时的心情一定不平静,因为他瘦弱的臂弯上依旧在轻轻的抖动着,好似嚎啕大哭了许久之后的抽搐。
在院子里走了一阵,两人竟然来到了花园中的那颗玉兰树下。
此时,虽然是冬天,可是玉兰树却依旧郁郁葱葱,只是叶子有些发黄,再过一两个月,当春天来临,树上的叶子就会全部掉落,然后孕育新的嫩芽。
巴老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着玉兰树,一直静默。
戈文站在一边,也悄然无声。
许久之后,巴老平静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我是在40岁的时候才结婚的。当时和你师母蕴珍的婚礼简单到了极点,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摆一桌宴席。此后你师母跟着我过着贫穷和颠沛流离的日子。45年抗战胜利的那年,你小林姐出生。新中国成立后,我的工作和社会活动日渐增多,十分繁忙,一年总有好几个月不在家。家里的一切都你师母在操持,上顾老下顾小,十分的不容易。”
“在文-革的时候,在我被批斗的那些年,蕴珍作为我的妻子,也被关进了牛棚,挂上‘牛鬼蛇神’的纸牌,被派去扫大街,受到周围不明事理的人的辱骂和折磨,她被红卫兵的铜头皮带打破头,回来骗我说是不小心摔伤的……我一直悔恨临终时没有守在她的身旁,悔恨没有听到她留下遗言,悔恨有许多话没有向她倾吐。”
“……蕴珍进手术室开刀前,她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我说:看来我们要分别了!听了蕴珍的话,我当时肝胆欲碎,我用手轻轻捂住她的嘴,低下了头和她亲吻,我流着泪,她也流着泪……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非常安静,但并未昏睡,始终睁大着两只眼睛。我望着、望着,好像在望快要燃尽的烛火。我多么想让这对眼睛永远亮下去,我多么害怕她离开我……”
巴老毫无逻辑、毫无目的的述说着他和爱人的故事,语气哽咽,颤颤巍巍。
戈文的心中害怕之极,巴老的这种状态他重来都不曾见过。某一瞬间,他非常担心巴老会不会就此倒下去。
几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