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很痛!
难以忍受的剧痛!
它烦闷地拍打触须,将周围的海水搅得一片浑浊,隐藏于体内的「刃」和「足」都瑟瑟发抖,显然被它流露出来的怒意所震慑。
痛并不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从诞生之初到成为分巢之眼,它不止一次与敌人战斗、受伤、吞并、进化,疼痛可以让身体的反应更加敏锐,也是吸纳魔力所必须的回馈。
令它愤怒的并不是痛感,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它试图将这个情绪与其他生命的反应对应起来,但很快发现那没有必要——该感受蕴藏于绝大多数物种的本能之中,哪怕个体相距甚远,在这一点上却意外的相同。
畏惧。
它发现自己第一次品尝到了畏惧之情。
这令它有些不知所措,并下意识地暴怒起来。
杀!
杀了她!
想要杀了她!
那个冲进自己体内的渺小虫子、那个空有些微不足道的魔力就胆敢向自己发起挑战的虫子!它迟早有一天要把她撕成碎末,将头颅挂在骨架上,就像红雾爬虫所做的那样。
然而无论是怒还是惧,都不是成长所必须的情绪——此前它从不会为伤痛而感到恐惧,也不会因一时的挫败而懊恼万分,甚至……它以前根本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除了进化外,别无所想。
进化比生存更重要,生存只是对个体而言,而进化却是族群的升华。
它意识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光是思索这个问题,都让它的脑袋疼痛难忍——那道高热的火焰不仅使它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躯体,也令它的反应变得迟钝无比。
它需要时间。
时间可以让它的躯体重生如初。
时间也可以让它找到答案。
它压下心底的惧意、愤怒、和其他细微多样、却都是第一次体验到的纷杂情绪,沉入了海底的泥地中。
……
十多天后,它爬出藏身之地,将体内的「刃」和「足」全部释放了出去。
尽管在战斗中损失不少,但它并不在意。只要等伤势完全恢复,随时都能孕育出新的附庸。
它饿了,需要吃的。
同时自身的一些问题也有了结论。
首先,它发现自己丢失了许多信息素,这些都是从各类虫子身上夺取来的,可以为族群的进化方向提供帮助,收集它们亦是分巢之眼的首要任务。这一损失能够理解——随着那声巨响,它的身体被烈焰和热浪冲得七零八落,其中就有部分用于储存信息素的脑子。现在即使修补得七七八八,但没了便是没了,就好比戳破的水囊,事后补好也无济于事。
这倒不算什么要紧的事,虫子到处都有,丢失了再收集就是。
何况最重要的红雾多眼虫没丢,损失可谓有限。
然而问题在于,它竟然失去了与主巢之母的联系!
这简直不可思议!
自从诞生之后,它的命运就和族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种关系不可分割,只要身处同一片水域,无论相隔多远,它都能感受到主巢的存在。通过水波,它既可以传递收集到的信息素,也可以分享族群的进化指令。
但现在——都没了。
受伤后它几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等到意识流转顺畅,准备将多眼虫的信息素传播出去,才惊觉之前的不对劲感到底从何而来。
即使是大洋潮落,水域归一之时,它也听不到主巢的呼唤。
起初它怀疑是身体尚未重生完全的问题,可只要不是彻底死亡,任何从主巢中分离出来的个体都不会断绝其联系。经过反复检查,它发现自己的脑子有一部分居然和红雾多眼虫融合在了一起,而非完全的吞并。
显然对方趁着它虚弱不堪之际,做了一番最后的垂死挣扎。
意识到这点后,它先是又惊又怒,但很快便平静下来。
低能虫子就是虫子。
即使这样也没有讨到一丝好处。
它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多眼虫的存在,相反,红雾虫子残留下来的眼睛全部归于它所有,通过这些奇特的魔眼,它能“看到”许多望向它的原始生命体。
思考了好久,它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正是这部分融合让它没法再联系上主巢,也让它沾染了一些奇怪的“虫子情绪”。
例如畏惧。
例如愤怒。
还有……自我。
按照上述结果,它本应该先返回天顶海域,将此地发生的一切告诉给主巢之母,再把自身也交给对方——在水波传递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吞并可以完整地保留下信息素,从而帮助族群得到可用的进化指令。
进化比生存更重要,这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如今它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