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冷的秋风,摧残着树梢上发黄的叶子,逼迫着它离开母体。黄叶的身体,无力的摇曳着,挣扎着,试图反抗这无理的狂风,但最终,还是一败涂地。满天飞舞的枯叶,给喧嚣热闹的济南,平添几分萧索味道。
这种萧索,大多数人是感受不到的,在大多数济南人看来,一切依旧。天依旧那么蓝,湖依旧那么清。街道上人来人往,依旧是那么热闹。
共合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自从陕西战乱之后,共合迎来了难得的两年太平。自拳乱至武昌首义,人们的记忆里,已经习惯了战争,杀戮,枪炮,死亡。
这两年时间,只有小规模的土匪或是流寇,并没有发生成千上万人的战争,也没有祸及数省的灾荒。让人们恍惚间,有了一种错觉:这就是太平盛世么?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车马穿梭不断,高鼻深目的洋人,与同样身着西装的华人,服装上越来越相似。而那些洋女人,则喜欢穿着鲁绸或是顾绣旗袍,脚上穿着高跟鞋,在街上走来走去。百姓们,也同样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反倒是举着手里的杂货,高声吆喝,希望从这进口肥羊身上赚上一笔。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农人获取了一年的收成,商业贸易也随之变的热闹。济南城里,各色小吃摊一早就摆开来,专门等着为城买卖东西的农人提供吃食。另有些便宜但稀罕的小玩意,也摆在了城门附近,期待着生意上门。十几个满头大汗的庄稼后生,就在这种环境中,用手巾擦着汗水,推着大车,随着人潮涌入城内。
街上人很多,他们的胶**车速度很慢,加上乡下人胆子小,不敢大声吆喝。只好赔着笑脸,央告着老少爷们借光。他们的口音很杂,十几个人里,居然包含了两三种口音。好事者忍不住问道:“你们真是一个村子的?咋听口音,全不一样呢?”
这种看似无心的询问,实际在山东,有着非凡的意义。路边的巡警,目光会关注着这种外来者。如果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够让人满意,那么接下来,这些农人将被请到警局里,喝几口开水,好好歇几个时辰。
“是啊,我们是一个村子的,可是不是一个地方来的。俺几个是土生土长的老山东,那两个,是河南来的,这几个是陕西来的。”
说话的人,挨个指过去,陕西来的后生里,最为出挑的,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面目很阴沉,目光凶狠,让人一看,就心生惧意。单是他这副样子,就为这支队伍招来了十几个巡警护驾。
“哦?你们是大搬家过来的?”
那个陕西大汉不爱说话,没有做声,他旁边一个男子接过话来“是啊,大搬家过来的。吃了两年山东的馍,也快忘了老家是什么样子了。当初在老家,苦啊,没吃没穿,只好去当刀客,俺哥还在郭剑手下,当过连长呢。”
那名大汉,多了匪部连长的身份后,路人看他的目光更为奇怪,巡警凑的更近了一些。
大汉摇摇头“别提了,事情都过去了……挖了一年多的河,又去种地。这双手,已经习惯拿犁,拿不惯刀了。”
路人的眼神,从恐惧与鄙夷,复又变得充满兴趣,有人上前道:“老哥,你说你挖过河?是哪条河?”
“还有哪条,不就是那条海道?”大汉身边的男子,自豪的解开上衣,露出肩膀上狰狞无比的伤疤。
“在部队里,俺是排长,俺哥是连长。在河工上,俺两也是一个棚的。通淮入海是好事,可是为了赶工期省经费,搭进去上万条人命啊。上万个大活人,生生填了进去,为了你们山东和苏北安全,就让我们外省人填命啊!抢工期,争工时,一天干十二个时辰,歇人不歇工的干。多少好汉,刀枪林里都闯出来,生生,就累死在工地上。工头一鞭子下去,人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路人点着头,他们从报纸上,虽然看到过河工的事,但是得到的都是正向的宣传。比如鬼斧神工,比如与天争力,比如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等等。人心同理,听够了正面光辉的一面之后,本能的,对于报纸上讳莫如深的黑暗一面,更感兴趣。
“咋,真死了那么多?”
“别聊了!赶快卖了粮食,还要回家呢。”大汉制止了身边人的话,向路人一拱手“老少爷们,求你们让条路,让俺们卖了粮食,也好回家。”
他虽然自称拿的动犁,拿不起刀,可是一举一动之间,依旧有着好大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两个巡警上前来,拍向他身边人的肩头“你!刚才说啥呢。”
“没……没说啥?”那人对于巡捕十分忌惮,一见到穿制服的,就有点害怕。大汉的手,按在了一名巡捕的手上“兄弟,街上扯几句闲传,也不犯王法吧。再说,说的都是实话,咋,还不让说了。”
他的手微微用力,那名巡捕的脸上,已经露出痛苦的表情,另一名巡捕立刻伸手摸向指挥刀,同时,其他的巡捕也围过来!
局面变的有些混乱,几个陕西人自发的站在一起,可是他们的同行者,却离他们远远的,一点也没有互相帮衬的想法。
巡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