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近臣的话牢牢烙刻于游返心中,以至于游返第二天来到中原镖局之时,仍迷迷糊糊,耳中尽是嗡嗡直响。
胡近臣的话振聋发聩,令他有醍醐灌顶之感。过去二十多年,他生活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过得没滋没味。
早年做奴隶之时,除了身子不自由,随时要按照主人的作息做事,其它却还舒适,有吃有喝,还跟着主人走南闯北,看尽异域外疆的风情。后来脱逃出来以后,返回西域边城龙门镇,反而生活艰辛,记忆中便只有每日为了生计奔波。来到中原之后,更是每况愈下。直到进了金剑山庄,才得了温饱,自以为从此脱出苦海。
岂料这种苟且偷安的自得刹那间被胡近臣的话击得粉碎。
对面的中年胖子咳了一声,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邱洪衣约莫五十不到,略显秃顶,脸上油光可鉴,生得憨态可掬,活似庙里的弥勒佛。可若是就此便觉得此人面善可欺,却大错特错。邱洪衣原是行镖的镖师,善使一个铁算盘,无论作为兵刃对敌,还是用作算账,都十分在行,凭着手里的算盘,一个人对付三四个普通镖师不在话下。因此深受司马求的器重,江湖中送了他一个雅号“天算”,赞他算账快,头脑活,算是与司马求的天策并称。
游返见他看了信函,却不知信中提及了什么,只静静听他说话。
“原来游兄弟乃是金剑山庄庄主的爱徒,真是后生可畏。自从三年前汴京一会,便再没有见过庄庄主了。不知其身体可好?”邱洪衣语气温和地问道。
游返心道原来三娘将我说成是庄主的徒弟,这玩笑可闹大了。于是连忙道:“庄主……师父他老人家身体硬朗,还是老样子每日流连工坊。不知邱总管看了此信,可有什么话回复?”
他怕邱洪衣细细问起山庄的事,怕被看穿,于是将话题引开。
邱洪衣道:“庄三娘在信中提到山庄最近打造了一批新的刀剑,质量上乘。我们中原镖局也是老主顾,本来以两家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要订购一批。可是最近镖局多事之秋,镖局中镖师走了不少,更何况上回刚订购了一批,因此暂时也不需要补充兵刃。”
原来三娘修书一封,却是在推销兵器。
游返连忙问道:“中原镖局乃天下第一镖局,司马总镖头又是与少林方提大师,丐帮夏侯帮主并称的前辈,镖师趋之若鹜都来不及,怎会自己离开镖局?”
邱洪衣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远处河北,自然不知这边的事情。武林中最近冒起了一位后起之秀,名为胡近臣,人称胡三爷,若是你听过不平庄,自然知道此人。”
游返心中一动,连忙继续听下去,却不知这事怎么又和胡近臣有关。
邱洪衣道:“前一阵子,老马车行的小刀无缘无故被人杀害,随后老马车行便被胡近臣所掌管。老马车行是做运货生意的,虽与镖局相似,却不甚相同。可胡近臣接管以后,给开出的工钱却高出不少。引得我们这边一些镖师便去了那处。这些镖师都是一些普通的趟子手,刚入行,工钱低也是自然,岂可与一介车行力士相提并论。我为这事也伤透了脑筋。”
游返深有感触,来汴京半个月,他不是没有做过脏活累活,有时候工钱高上一文,也是莫大的诱惑。不过想起昨夜胡近臣的故事,恐怕老马车行和黄河帮重新开张以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中原镖局。中原镖局是天下第一镖局,能人众多,胡近臣要像狙杀黄千秋那班对付司马求,那是万万不能的,也只能靠这种手段。
嘴上安慰了几句,道:“如此,我便这么回复三娘了。”
邱洪衣突然站起身来,身上的肉团滚了两滚,道:“这样罢,我去亲笔修书一封,说明缘由,回覆三娘起来,也好消除误会。游老弟,你且稍待片刻,吃些茶水,我去去便来。”
于是迈出门外,想必是去了书房。
金剑山庄果然是声名卓著,连中原镖局总管事也得和自己一无名小卒平等说话。若是自己成为金剑山庄的庄主……
突然,游返因为偶尔兴起的一个念头吓得心跳不止。连忙从心底挥去这荒谬的念头,自己是何等人物,怎能做到庄主之位。他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心里责怪昨日胡老三的话令他异想天开起来。
转眼门口一阵喧闹,游返抬头望去,却惊呆了。
门口不过是几个镖师模样的壮汉,也许是来找邱洪衣的。可是当游返看清楚他们的脸面时,却不由回忆起上趟从汴京至大名府路途上闯出的一群小蟊贼。
游返于两件事情最为得意,一是无论什么人,只要让他看到过一次,便永远记得其面貌,不会认错。二是只要走过一遍的路,便如老马识途,不会走错。
因此当他看到这些小蟊贼出现在此处时,顿时明白了一件事,不由感叹中原镖局的手段高明。
这些小蟊贼自然做不了江洋大盗,可是四处出击,只劫那些落单的商队,搞得人心惶惶,不少地方都在传路上不安稳,商家旅人听了,自然偏向于请镖师出镖,中原镖局便能坐收其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