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格格她……六日前已经走了……”福伯又战战兢兢地重复了一遍。
六天以前。
那时他刚得到她早产的消息,正在夜以继日地赶路。
原来她已经走了……
是啊,他怎么忘了?她本来就是要走的。孩子生下来了,她就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他立在台阶下,过于笔直的线条让他的身体也变着僵硬。某处还未愈合的伤疤似乎被再次狠狠地掀开,竟是血肉模糊,撕心裂肺得疼。
他握紧了拳头,指上的关节被攥得啪啪作响。
原来,直到这一刻以前,他心里竟还残存着幻想。就因为见过她那么温柔小心地护着他们的孩子,他就以为她心里也并非对他全然无情,就以为……他禁不住自嘲地笑起来。
他果然是,无可救药!
“她倒真舍得!”半晌,他冷笑道。
福伯只吓得不敢回话。
幽深的眸中不见半分波澜,只是周身透着刻骨寒意,嗓间亦有丝丝腥甜。
他脚步虚浮,却仍强撑着一步步往前走。
痛到极致,竟也感觉不到痛了。
从此以后,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挽着他的胳膊,言笑晏晏,“有冰镇的酸梅汤和果汁,你要不要喝?”
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任他抱在树下,通红着一张俏脸,“你要是再不规矩……我就真不理你了。”
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笑起来让他心花怒放,哭起来让他心如刀绞。
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他想起来又爱又恨,却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了。
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他付出一生爱恋,最后却只落得一世情殇。
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
他也绝不允许再有那么一个人,把他的感情这般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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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若刚看过孩子,此时正在房里陪着额娘聊天。两人见他提早回来,脸上均是一片喜色。
“怎么这般狼狈,路上竟没好好歇过么?”老福晋心疼地问道。
黎轩勉强笑了笑,搀扶着母亲坐下。“因急着赶路,这几日是睡得少了些。”
“也是。”老福晋拍拍他的手,慈祥地笑道,“如今你也是当阿玛的人了,心里免不得要牵肠挂肚。”说着,忙吩咐采琴道,“快去把大阿哥抱过来。”
不多时,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就被奶娘抱了过来。
他是个乖孩子,刚刚填饱了肚子,也不哭也不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黎轩。
黎轩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从奶娘手中接过襁褓。
因为早产的缘故,这孩子的身量仍是极小,抱在手里轻轻软软的,好像一团棉花似的。一双珍珠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忽然嘴角微微向上一翘,竟甜甜地笑了。
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瞬间晃了他的心神,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指腹下意识地划过这张跟某人重叠在一起的小脸。
夕颜,给我生个孩子吧……男孩女孩都好……若是女孩,像你一般天真烂漫,一定可爱得紧……要是个男孩……我亲自教他骑射书画……
“笑了,大阿哥笑了!”一旁的奶娘忽然轻呼道。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快扶我过去看看!”老福晋激动地说道。
宁若亲自扶着她,欣喜地说道,“额娘,您瞧,大阿哥真的会笑了!”
“是啊,是在笑!”老福晋高兴得合不拢嘴。“瞧这模样俊的!跟黎轩小时候一个样儿!”
“这还是奴婢头一回见大阿哥笑呢。”奶娘赶紧讨好地说道。“大阿哥跟王爷果真是有缘的。”
“那可不!”老福晋被哄得开怀,赞同地点点头道,“父子连心,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宁若也笑着附和,“的确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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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轩低头看看怀里的婴儿。他还听不懂大人的对话,正自顾自开心地吐着舌头,握着阿玛的手指玩得兴高采烈。
他心下不禁一软,脸颊轻轻地贴近那张粉嫩的小脸。
从此,他也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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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王府的书房里一片寂静,只听到小恩子故意压低的声音。
黎轩靠着椅背,无动于衷地拿起手边的茶盏。
“……倒是……有人瞧见……肃王府的马车……曾停在山脚下……”小恩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砰”——茶盏应声而碎。
“爷!”小恩子白着脸叫了一声,也不敢劝。
“她到底……还是跟了他。”许久,他麻木地扯了扯嘴角,淡淡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