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蓝苏婉湿透淋漓地奔至前殿,众皆惊异,叶绿叶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干草墩上低头看着篝火,脸上病色仍未轻,苍白而晦涩。
蓝衣的人径直冲入叶绿叶怀中,抱住她咬牙哭道:“我知道师姐为何坚持把阿紫葬在毒堡院中,不肯带她回归云谷了……”
叶绿叶震了一瞬,而后低头。
手中少央剑紧握指间,剑柄上缠系着的一条紫色发带在篝火映照下幽深抑重。
“因为……因为是师父……你怕阿紫怪……”师父……
叶绿叶一把抓起身侧叠放整齐的麾衣披到蓝苏婉身上,沉面将她抱紧,而后肃道:“别再提了。”
蓝苏婉咬牙闷声,埋首在她胸前,泣不成言。
叶绿叶握剑的手亦紧蜷如桎。
前殿内的惊云阁众瞠目侧首看了一瞬,又闷声回转了目光。
长老西园面无表情地看罢,不言。
璎璃、玖璃立于破庙前殿后门一侧,忧看半晌,亦沉默。
璎璃手中握紧了唯剩半截扇柄的青玉扇,恍惚、垂目。
扇柄末端雪色流苏垂曳,清透如璃,白如净雪。
一如昨日。
下一刻璎璃转目看向院中雨下。
那盖有数件蓑衣的长身马车上黑帘如幕,隐约见沉厚的朱木棺掩映在车内,静无声息。
“师父的药今日都侍奉过了么?”
久久,闻叶绿叶如是问向蓝苏婉,语声宁肃。
后者哭声仍未止。
……
次日,天色未明,雨势已小。
卯时将近,璎璃身披蓑衣快步行至破庙后殿、端木孑仙面前。
“过了巴西郡即出益州,凌王人马没有追来应就不会追来了,往下之路,往东至洛阳,往东南可回荆州,先生昏迷数日方醒,身体必是不适,应是要回荆州归云谷中休养……”
端木轻轻颔首。
璎璃抱剑恭声:“昨夜花雨石先生既已离,璎璃便派阁内十名羽卫护送先生与叶姑娘回谷。因公子丧事,小姐不能不至,故而让璎璃代为请离,待丧事之后,小姐自回归云谷中。”
端木默然许久,再度颔首。
“如此,璎璃与小姐、玖璃、西园长老将领公子棺木即刻东行回往洛阳……”
端木忽是喃声:“……是回、何处?”
璎璃恭声回道:“洛阳东街的雪胎梅骨。那处是老爷与夫人安息之所,也是公子长大的地方,我们与小姐商量过后,决定带公子回夫人身边,葬在朱梅小楼后的梅林里。”
端木听罢几分恍惚。“是……这样。”
此时长雨如丝,天色未晓,入目所见,一片灰蒙。
白衣人倚躺在干草狐麾上,又是默然。
璎璃出声再道:“先生可还有何指示?”
端木心头不知为何而疼窒,抬头来满目茫然,回望璎璃片刻,低声道:“阁主舍命相救之恩……端木无以为报……头七内因身体不适、恐无力前来拜祭……他日必至洛阳跪拜……”语声越来越轻:“……以祭逝者。”
一言出,心口疼意袭来,恍惚空冷。
璎璃宁声:“公子所行之事,我等从不敢置喙,是故公子身故之事先生不必心有负累,拜祭之事亦无必要勉强。无论何时,惊云阁随时恭候。”言罢,躬身一礼。
端木怔然。
“我等即刻便将启程。”璎璃抱剑低头,最后道:“请先生保重自身。告辞。”
红衣女子又行一礼,转身即离。
好似根本不知道离开远去的是什么,她只是看着、听着。审慎却又彷徨,懵懂却又无措。
端木下意识地望向了璎璃离去的方向。
庙门外,泠泠的雨声里能听到马车轮转轻微的响动,人声、马蹄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是将行前的忙乱和嘈杂。
她转目望向雨水零落的桥院一角,在那喧嚣纷扰的水气泥息里,竟似能闻到一抹淡淡的朱梅冷香,氤氲在轴转人声里,随雨声而去,随风声而远,渐行渐逝。
一阵冷风拂来,冰冷凉薄,她忽是十指一颤,惊觉冷意。不由自主地在干草狐麾上慢慢蜷起了身。
恍惚间,朱梅残落,冷香已远。
此后经年,再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