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疏影抱她在怀,听罢此言,真是怒也气也郁也抑也,说不出话,也迈不出步。
手中之扇越握越紧,险要被他一把折断。
大开的房门前,夏雨如丝,浸满水气的风迎面拂到他脸上,不知是清冷,还是冰凉。
梅疏影望罢一眼,突然低笑一声。“好……我自己走……”
端木孑仙空茫的双目仍旧平静如水,一如十一年来他见或未见她时所想象出那样一副模样。
“……本公子便以余下内力为你疗伤一二……让你续留在此予堡中之众一线生机。”梅疏影轻言道:“……算作墨染一事偿你归云谷与清云宗主的人情。”
端木闻言一窒,睫羽忽然微微颤然。
“此之后,我自行离去……你要如何做,是生还是死,本公子再不过问。”
端木蓦然低声:“阁主……”
梅疏影垂目看她一眼,扬声便笑:“你责无旁贷、责在天下,不能不顾……我又怎好叫你枉做不仁不义的罪人?”扬声冷肆,他寒道:“你既要留,便留在这里等死吧!”
端木指尖轻颤,心下一时疼却。
知方才一掌,已让他明了……自己若不应,即便兀自行为,他也难将她带离。
不觉恍惚而微乱,张口欲言,却又无声……能听见屋前院中,雨声如坠。
……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益州蜀郡,一片大雨瓢泼之象。
郡衙所作临时刺史府内,叶齐从后院叶悦闺房里出来,由叶萍打伞快步行往了前院书房。
房中一人,着一袭淡粉身长裳,形如少年,轻卷的长发低束在脑后,于房中慢慢踱步而立。
听见房门推而后开的响声,少年形貌的人浅笑回头。“王爷。”
叶齐面色阴郁,甩手抖了抖衣摆上的雨水,遣退叶萍,大步而入。“少央剑被端木孑仙拿回去了。”
粉衣少年闻言一笑,圆润可爱的娃娃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梨窝,晶亮有神的大眼也随即弯成了月牙儿。
“因其内有军库图,王爷难以放心,是故随身携带……此一点,一旦王爷道出少央剑中的军库图还未取出,她就会想到。”
叶齐拂袖怒道:“这个女人,真当本王杀不了她!”
粉衣人长如蝶翼的睫羽轻轻眨动,低笑道:“王爷的确杀不了她。”
叶齐转面而冷,语声阴沉:“赫连绮之。”
粉衣人只是眯眼一笑,额前黑沉的卷发细腻柔软,又蜷曲调皮。
一眼望之天真无邪,又烂漫可爱。
“王爷此前所问,我西羌烧当部落此来合作的诚意。”赫连绮之直视叶齐,语声沧桑而低缓,隐隐竟透出几分邪冷。
与他稚嫩可爱单纯无害的模样实在极为不符。
叶齐看着他不觉就皱了眉,不冷不热地睇目等他后话。
“不知道这样的诚意,够还是不够?”赫连绮之说话同时不紧不慢地从书案旁退开一步,让出了放在案上的两件物什。
叶齐一眼见到左侧一物,还无反应,再见右侧一物,目中倏凛。“这张……”
赫连绮之看着叶齐走近书案,一把拿起案上图纸。
“当然是王爷心心念念的军库图。”
叶齐面上一震,表情转瞬阴沉:“军库图怎么会在你手里?”
“军库图是宣王亲手绘制,上有宣王笔注,到底是亲生兄弟,王爷应还识得出。”赫连绮之不答,只从容道。
叶齐看罢一眼,握图纸的手已然攥紧:“昨夜本王将剑交予他时,舞雩声便已取出了剑中图纸……”叶齐倏地转目,冷厉地看着赫连绮之:“你二人竟敢谎称还未取出、欺弄本王!”
赫连绮之神色仍泰然:“看来王爷已经确晓这张图纸是真的了。”
叶齐收起军库图,微微仰起下颚,一手负于身后,并指成掌:“赫连绮之……”
“我敢当面送还军库图给王爷,便是赫连此行最大的诚意。”粉衣人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有些许波澜不动的微光。“我与王爷有同样的心愿,故而想借此向王爷表明我西羌部族此来相助与合作的诚意。”
叶齐冷目,身后之掌一时未动:“这诚意,倒真讽刺……你却说与本王有同样的心愿?”
“王爷所愿,无非大夏易主、和端木孑仙死……此二者,也是赫连的心愿。”
“近年来各地欺辱羌民之事频频,你是西羌人对我夏国怀恨在心本王能理解,想要端木孑仙死却又是因何?”
赫连绮之转目而笑:“那王爷想要她死,又是因何?”
叶齐眉间一拧,冷道:“若不因她本王早已是名正言顺的大夏国主,此间因由还需问么!”
“只是如此?”
叶齐倏地寒声:“不然还能因何?”
“王爷为何要央她阵前献舞,给她靠近王爷的这份可趁之机?”
叶齐语声寒彻:“本王所作所为,不必向你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