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要走了么?”卯时刚过,端木入定罢抬头望向推门而进的人。
墨然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合上身后木门。饮竹居外,飞雪萦萦。
长衣如墨,襟摆流云,男子缓步踏来,神情温润,眸光柔敛。
落眼在榻上女子执在手中的竹简上:“竹身沁寒,来年春后,师妹再看不迟。”
竹简上温秀隽丽又几分坚忍清逸的刻字,一笔一画一如经年。
“这是师兄昨晚刻的么?”端木依言放下了手中竹卷,将之垒在了床榻一侧相伴已久的其余数十卷竹简之上。
墨然温然笑应:“所以小师妹便猜测我要走了么?”
端木神色亦是柔和,轻轻颔首道:“师兄以往便是如此……若行离分,刻简遗赠。”
墨然拂衣坐于榻沿,将药碗递予榻上女子:“小师妹不喜欢么?”
端木神色微怔,伸去端碗的手微微一偏,触到了男子布满薄茧的指尖。“师兄的手……”
能觉出指茧的粗糙,和或新或旧、细碎的伤痂疤痕。
墨然目色温和如旭,柔声道:“你若心疼,便好好照顾自己。”伸手轻抚过榻上女子轻阖的双目,墨然怜惜道:“这双眼,曾是师兄最珍视之物。”
端木怔怔地端碗在手,空茫的双目没有焦距地看着他的方向。
墨然轻轻抚过女子的头,温柔隽永道:“不论是你鬓边霜发,还是这双眼,还是你的腿……我知师妹心上早已放下,并不伤怀。”语声一顿,意料之中地看见榻上女子神色淡然,平静而无绪。
墨然伤感道:“只是你要记得,还有人会替你伤怀。替你疼,替你痛,替你遗憾……”手抚在女子鬓边白发之上,墨然轻声道:“只是为了他们,你也需得好好照顾自己,可知了?”
端木不由轻寂,默然地垂下了眼眸。“我让师兄担心了。”
“不止我……还有你的弟子、雨石、师叔祖们……”墨然温柔道:“师父泉下有知,也是舍不得你受伤受累受苦的。”
端木抬头来望向远处,久久,轻轻点下了头。“谢师兄。”
“别说傻话了……”墨然温柔望她:“我是你的大师兄,你与我,永远不必言这谢字。”随手将榻侧的竹简整理齐整,墨然起身来道:“我走了,晚些苏婉便会将早膳送来。”
“这十数日,劳烦师兄在谷中逗留照顾……”
墨然柔声道:“云门有训,我不宜在此滞留过久。且年关将至,也应回去宗门了。”低头看向榻上女子,墨然伸指轻轻点在她额心,扬唇笑道:“师妹,保重。”言罢轻旋长衣,脚步轻缓,慢慢步出了饮竹居。
待男子合上房门慢慢行远,榻上女子捧着手心里温热的药碗,似出神般恍惚回首,望向了木门方向。
……
深谷幽院,山峦相叠远去,雪花漫漫间山雾迷蒙,远望如几笔缭草写意的水墨,隐隐绰绰,朦胧遥远。
数日后,叹月居内的人伤势见愈,下榻已无碍。
饮竹居内,云萧立身在端木榻前,恭敬地伸手与榻上的人。
端木把过他的脉,轻轻点头道:“你的体质要优于常人,醒后只短短数日,伤势便已大致无碍。”端木收回手,倚身榻上平望着眼前虚无,轻声续道:“只是内伤与左腕筋脉的伤还需留意……十数日后,应就无妨了。”
“谢师父。”青衣的人静立榻前,恭声而应。
端木回首望向他的方向,转而道:“自十月始至今日仲冬下旬,你我于徐州有失乃至回谷疗伤,月余已去。如今你伤势见好,为师也已无大碍,因而欲领你往东海郡青娥舍一踏。了结此前傅长老身死之事。”眸色微霁,端木续道:“此前我曾于傅长老灵前许下诺言,会领你至青娥舍领责请罪……师父虽知此事于你是无心之过,但关系人命,诛心有责,是故不可不记。”
云萧闻言眸色一暗,肃然道:“傅长老之死是我思虑不全,疏忽妄断,为人所用却不自知……萧儿听从师父安排,此一事后,定谨记于心。”
端木面有慰色,轻轻点了点头:“医者仁心,你出手相助本无错。只是初入江湖未思设防于人,故为人利用,师父不怪你。”
云萧抬头来目色微抑,迟疑一瞬,忍不住道:“我与师父所提那一位丐帮帮主郭小钰,其实初见时温文和善,一眼观之文静有礼,虽曾与阿悦一起盗我手中霜华剑,但遇事从容,温言柔和,进退得宜,尤对阿悦宠护之心十分真忱,实不像是一个恶人。”
端木目色便温,抬头望向屋内屏风,和声道:“为师也并未说过她是一个恶人。”
云萧微一愣,有些怔然。
白衣的人缓缓道:“人生于世,皆有各自不同的立场,数十年的时限,便就在这个轮回里行着自己认为是对的事……她如此,我们亦是如此。孰是孰非,其实并不能知晓,只因我们皆看不到全局。”
青衣少年立在原地,忽然不知言语。
端木望向他,轻声道:“为师遵循天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