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以后,天应该黑下来了。
尤大文留下的灯笼燃尽熄灭,哑姑感觉精神恢复了有点,点起最后一根蜡烛,在一张纸上写一个合同,内容是病危通知书。内容跟她从前在医院常用的那种病危通知书差不多,大意就是产妇情况危重,接生大夫会尽全力,但是不保证意外情况,不能完全保证母子平安。而且,如果事故发生,家属不能追究大夫责任。
最后一栏她写上接生大夫,后面划一道横线;病人家属,再换一道横线。这里一个她签字,另一个由产妇家属签字。
吃一堑长一智,既然为人命案子进了监牢,那么以后的路就得更加小心去走,记得她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看不惯那些手术大夫术前要求患者家属签字,她觉得人家家属心里本来就为病人难受,而你大夫居然还冷冰冰逼着人家签字,无非就是给医院和大夫免责,她觉得这规定很不人道。可是此刻,她明白了,血的教训让她认定,这个不人道的免责约定还是很有必要的,必须签。
各个牢房里长长短短的呻吟、对骂、哭喊渐渐地平息,夜深了。
一星灯火从远处走来,是牢头,他在哑姑牢前刚收住脚步,对面的八卦婆男人杨大嘴醒了,爬到门口看着。
尤大文只能咳嗽一声,嚷:“女犯田哑姑出来,你的案子有了新证据,太爷要连夜提审——”
哑姑站起来,一言不发,看着尤大文打开门锁,给她戴上木枷和铁链,他故意弄得铁链哗啦啦响,然后一把拖住,“走,不要磨磨蹭蹭的——”
“就知道会惩罚她的,谁叫她搞特殊!”身后杨大嘴咕哝。
等走出黑牢,尤大文赶紧打开哑姑的铁索木枷,“姑娘让你受委屈了——快跟我走——”说着把一件牢子专用的黑色制服披到哑姑身上,哑姑明白他这是为防被人撞见,所以也不啰嗦,跟着他快步走。
绕了半圈,进了一个小屋子。这可能是牢头自己办公事的地方,还好夜里衙门的人都回家或者歇息了,这监牢的后院倒也寂静。
哑姑一点都不磨蹭,一把掀开一道帘子,里头果然已经等着两个妇女,其中一个直挺挺躺在床上。
因为前面尤大文已经述说过病情,事后哑姑又反复推想过,其实已经对病情有了基本的了解,现在面对孕妇再次细看,她发现应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妇女怀的是葡萄胎。
是比较难诊治的病。
在现代化条件下,有B超可以帮助诊断病情,可以采用刮宫吸宫,可以吃药化疗,甚至可以摘取子宫,可现在是东凉国啊——
哑姑有些痛苦地摇头,这个悲催的社会啊,这里极不发达的医术啊。
现在悲叹还有什么用,急需做的是怎么处理眼前的危急状况!
还好她亲眼看过师父给一个葡萄胎孕妇诊治,还好她当时多留心看了几次。
“姑娘你看有救吗?”尤大文跟进来问,“灵州府有名的好几个妇科大夫都说没办法了。”
哑姑望着眼前这急切的眼睛点点头,“我尽力吧。只是在我救治之前,我们得签下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写好的合同递上。
尤大文扫一眼,“哎呀姑娘,人都成这样了,我们是走投无路才想找你来试试的,你真要是治不好我们也不会找你的麻烦,老天爷要收走一个人,那是谁都留不住的。”
哑姑固执,“这个必须签。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们这么开通。再说,空口说的毕竟无凭无据,我们还是签了吧。你知道我一个大宅门的妇道人家为什么会进来吃你们的牢饭,就是因为上次接生的时候少了一文这个。”
尤大文倒是爽快,接过就签了。
哑姑深呼吸,“有参片吗,我怕自己体力支撑不了多久——”
“有,这个有——”尤大文居然很快从柜子里翻出一包,都递给哑姑:“只要能治好我老妹子,我老尤给姑娘买一堆人参奉上。”
哑姑取一片含上,“我先诊脉——再听胎音——还需要你们准备一些东西,新白布,刀子剪子,盐水,水盆,随时烧水的火炉,熬药的沙罐,药材——药材我说你来写——”
尤大文犯愁,这三更半夜的,要准备这些东西实在不方便。
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毕竟他在衙门住着,出了门外面就是灵州府大街,凭着他监牢牢头的身份,这会儿就是打发人去买东西,估计那些商铺药店也不敢不开门。
开列出单子,尤大文匆匆去了。
哑姑洗个手,开始更详细地查看孕妇。
“姑娘,我家妹子有救吗?”一个妇女看着哑姑,抹着眼泪问。
哑姑看出她是尤大文的娘子,就笑笑,“我尽力吧,相信吉人自有天相的。”
尤家娘子看着眼前这张因为多日来在监牢里变得寡百的小脸,觉得这姑娘说不出的亲切可爱,不由得伸手来摸哑姑头发,“你也就看着十多岁吧,难道真的会这些妇女生孩子的活儿?你哪儿学来的这本事?”
哑姑检查完了,“也不算本事吧,我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