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府白府内,白峰居住的后院里,小客厅内,鸦雀无声,只有沙漏在桌上独自流淌。
白峰、老云、黑鹤,三个人分别坐在三把矮凳上。
白峰望着桌上铺开的棋盘走神,自从那天刘驸马带领的钦差们在仓皇惊吓中簇拥着断了一条胳膊的梅内侍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也闭门不出。坐在桌前独自下棋。
把棋局一遍遍摆开,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自己跟自己下棋。走一步,沉思一会儿,再缓缓走一步,有时候一局棋竟然能下大半天,不好好吃,也不好好喝,除了很晚才歇息之外,白天午间的短睡也取消了,这可把大家看得着急了。
老云一遍遍劝解,他不理睬。
白玉麟端着饭菜端着茶水,在边上放凉了,他动也不动。
只有黑鹤不劝,黑鹤的脸越来越黑,他坐在白峰对面,一言不发,也盯着那棋局发呆。
灵儿也知道爷爷闯祸了,而且是大祸,他左看看这个爷爷,右看看那个爷爷,发现每个爷爷都很呆板,这屋子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再待着也太没意思了,他干脆溜出去玩。
白天之后是黑夜,黑夜沉沉漫长,一夜熬到天亮,接着又是一个漫长的白日。
终于,第三天的正午,白峰望着棋局发出了一声感叹。
“僵局啊——又是一个僵局——”
白峰枯老的手指夹着一枚棋子,久久不落,独自喃喃。
黑鹤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为自己贸然闯祸的愧疚,但也有一丝不忿。
老云小心翼翼地插嘴:“大哥,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悔恨抱怨也是没用的,我们还是想想办法看怎么补救吧。我们不能枯坐着等死啊。”
“啪!”一枚黑子落地。吃掉了一枚白子。
这子落得太重,硬生生敲碎了,分成两半。
老云不由得心里震荡,但他还得说:“大哥,也不能总怪三弟莽撞啊,我看朝廷钦差本来就是专门来挑衅的,既然是请大哥出山,那态度哪里像请人呢,分明就是来找茬的,还有,灵儿只是一个小小孩童,哪里见过那种阵势,孩子以为真的是要杀你了,所以才着急了——再说,孩子也是为了护你。”
“啪!”又一枚黑子落地。
这回,一枚白子被压碎了。
白峰依旧盯着棋局出神。
黑鹤瞪着眼睛望着屋顶。
老云叹了口气,在这两个人之间转圜可真累啊,可是他怎么努力都没用,白峰还是面色沉重,黑鹤还是一副不愿认错愤愤不平的嘴脸。
老云还是不甘心,试着再劝:“眼前确实是一副僵局。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了最佳的时局,可是这一闹啊,谁知道刘驸马回去要跟陛下进多少谗言,当今天子又是那么一个喜欢猜忌的人,万一他真的动了怒,我们的处境……”
黑鹤的手在颤抖。
白峰手里的棋子吧嗒落地。
午后,白玉麟双手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羹,站在小院内的窗棂下等。
时间流逝,汤羹在白色瓷盏内一点点变凉。
老云弓着身子从门帘下出来,白玉麟赶紧撵上来:“还在生气啊?”
老云摆手,示意他不要大声。
白玉麟挤挤眼睛,眼神无奈,“这是我媳妇专门下厨熬的,可补身子了,您看我这手都端酸困了,汤羹也凉了,要不您好歹劝他吃几口吧,这都好几天了,除了生气就是生气,饭菜不好好吃,身子熬垮可就麻烦了。”
老云叹气,其实他心里比白玉麟还焦急呢。
“这都热了好几遍了,再不吃我只能端下去了。”白玉麟嘟着嘴,装得很委屈。
“要不我再劝劝!”老云眼神犹豫,真的接过瓷盏,小心翼翼迈进门槛。
这时候灵儿风风火火跑了过来。
咣一声撞翻了云爷爷手里的瓷盏,瓷盏碎了,汤羹飞溅满地。
“冒失鬼!”黑鹤本来一直站在白峰对面生暗气,现在孙子冷不丁闯了祸,他马上冲了过来,抬手打了灵儿一巴掌。
灵儿捂住脸哭了,“我又不知道云爷爷端着东西。再说,白爷爷这几天不都不好好吃东西吗,为什么你们硬是要塞给他吃?一个人不想吃东西的时候,说明他心里难受吃不下,就像我的阿淘,它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也是不吃不喝只想一个人坐着发呆吗?”
黑鹤脸气白了,“你个小东西,敢拿你白爷爷跟阿淘比?阿淘可是一条狗哇!”他脾气火爆,啪啪啪竟然又给了孙子几个耳光。
灵儿被打得晕头转向。
他不哭了,挺起小胸膛,看看白爷爷,看看爷爷,再看看云爷爷,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大人就是虚伪,肚子里有不畅快的事儿,憋着不说,拿我一个小孩子撒什么气?反正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好欺负,你们就随便欺负吧!”
“小坏蛋,小东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欠揍呢是不是?”黑鹤骂着,追过来又要教训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