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抄家!灭门!”
尹左相嘴唇慢慢启动,这些字眼像带血的刀子,一刀一刀切割着空气。
空气窒息般凝固。
尹左相声音森冷:“白峰敢杀皇差,反心昭然,不能在世上多留一刻,所以,请陛下下旨将白家满门抄斩!”
皇帝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尹左相老脸上的神色凌然,一副为了国家大义黎民百姓霍出自己性命不顾也要进谏的神态。
“就为一条胳膊抄斩他满门?是不是有点过了?”皇帝犹豫。
尹左相再次磕头:“陛下容臣分辨。白峰虽然隐退多年,表面上安分守己,其实暗地里从来都没有断过和旧部的联系,他们不但暗通款曲,还谋划复出之事,臣担心我们这些年已经养虎为患,现在还不及早动手,等到他成功召集起旧部,一呼百应,举旗造反,到时候为时太晚。老臣还担心呐,万一他再和摩罗等国暗处有什么勾连私通,那时候整个东凉国都岌岌可危矣。”
沙漏在案几上一刻不停地簌簌下泄。
袁凌云望着清水出神。
皇帝陷入犹豫。
倒是跪在地上的刘驸马吓着了,抬头小心地看着皇帝,神色间带着一点犹豫,“陛下,白峰不老实是臣亲眼所见,看他身边那几个人的身手都很厉害,一般人家豢养的家丁护卫远不会是那样高的水平,所以左相说他可能会召集旧部意欲谋反,臣不否认有那种可能,可是这什么暗通外国,危及整个国家,臣觉得还是有点夸大吧,毕竟他可是为我朝立国立下战功的人,当年可是一心为国,这忠肝义胆天下人都看到了——”
“今非昔比啊刘驸马——”尹相国赶紧打断刘驸马的质疑。
正禧看着刘驸马,再看尹相国,最后把目光投向袁凌云,“右相,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明里暗里向着白峰那老儿吗?这么这关键的时刻你倒没话说了?”
尹左相冷笑:“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没话说了!事情明摆着,铁证如山,他就是再巧舌如簧,我就不信他能把白峰撕毁圣旨、砍杀皇差的事实硬生生给抹杀掉?”
袁凌云慢慢伸出手,双手举着那一盏清水,微笑:“陛下,您猜老臣在水里看到了什么?”
皇帝被他那专注悠闲的神情牵引,不由得好奇:“你在看什么?”
袁凌云摇头,“看到了一池清澈的水。”
尹左相气得翻白眼,心里说这老家伙又开始故弄玄虚了,我看你今天还能编造出什么理由来动摇皇帝的心思?我就不信我这番扎心的话不足以让皇帝杀心大起,下决心灭了那姓白的满门?
“你真不准备为白峰说点什么?”皇帝沿着原来的话题追问。
袁凌云摇头,“不了。因为臣老了。心智疲惫,神志糊涂,老臣怕自己一个字儿说得不妥,枉杀了好人,对冤死无辜之人造孽,更是对我东凉国黎民百姓的安危造成损失。所以,喝完了这盏清水,老臣恳求陛下,放老臣告老还乡去吧,快八十岁的人了,早就成了枯草朽木,既不会巧言令色,也不会察言观色,更不会拉帮结派,对国家实在没什么用了,自己还活得战战兢兢。所以就不要占据着这高位,白白地浪费国家的粮食了。”
“你想给朕撂挑子?”皇帝眉头一皱,“这外忧内患几面夹击的危难关头,你作为经历丰富满腹智慧的老臣,不想着怎么报效国家为朕分忧,竟然想给朕撂挑子?”
袁凌云不说话,举高起手中瓷盏,那清水里映出了一张沧桑的老脸。
“陛下,世上最清莫过盏中水,您看这清水,连老臣脸上的每一道皱褶都映照得清清楚楚。臣确实老了,当年跟着一世皇创立天下的时候,臣是文臣,一支笔一张纸,替一世皇起草抄录了多少文书信函,白峰是武将,和臣一样年轻气盛青壮有为,我们却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更没有什么更深的交往情谊,文武有别,各走各道,我们的为人处世和为官抱负都不太一样,不会成为莫逆之交,更从来不曾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臣看着他从一个毛头小伙子一路走到大将军、大元帅,再走到今天就要做陛下的刀下鬼。臣不伤心,不存在兔死狐悲,同命相怜。臣只是惋惜。为陛下,更为东凉黎民百姓,在这大兵压境内忧外患的关键时刻,我东凉国却首先拿自己的大将军开刀,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摩罗、东罕等进犯国笑着期盼的。
还有,这些年为了避嫌,他辞帅的时候我没有劝您半句,他留下的甲子兵在各个军营处处受到各种欺凌侮辱,也有人找我求救,我全都压了下去。也有他的部下试图打通我和他的关系,建立联系,臣一个都没有答应。不是老臣有多清白,老臣只是觉得,既然他想要这样的安静,就如他所愿,让他安宁吧,在乡野隐居,安度晚年,算是东凉的高天厚土对一个曾经戎马生涯立下战功的武将的最微薄的一点怜悯和体谅吧。
今日的事,陛下不想追究曲直真伪,老臣更没心思追问。但是老臣一直坚信,这世上的事,都是人在做,天在看,乾坤郎朗,公道自在人们心中。所以,老臣今日喝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