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脸儿上满是忧伤。
车轮在身底下骨碌碌滚动,哑姑使劲捏着柳万的小手,“你记住了,如果有一天媳妇不在你身边了,你可以依靠的人除了你的爹爹,就是老钟叔了。他会像父亲一样对你。不会哄你骗你。”
柳万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媳妇你要去很远的地方?是去寻忘世塔吗?你带上我就是了,为什么要离开我呢?我一辈子都不会和你分开的,你走哪里我跟哪里。谁叫你是我的童养媳呢——”
小嘴儿瘪瘪的,似乎有点得意,似乎一个童养媳的身份就把人家像私有物品一样死死地拴在了身边。
他以为自己这些话能讨得媳妇儿的欢心,但是媳妇儿一点都不高兴,绷着脸,只是用柔柔的手心腻腻地摸着他的脸蛋,这感觉,就像小时候母亲爱抚他一样。
他不由得闭上眼,心里也有了一点点的忧伤,但是说不清楚究竟在伤感什么,闭上眼睛浅睡,一面紧紧地抱住了哑姑的胳膊,好像怕她在睡梦里忽然就抛下自己离开了。
这几天他们滞留灵易,天气都不错,想不到离开的时候半空里飘起了雪花,零零碎碎的雪片儿,漫不经心地落着,落在白森森的霜层上,车轮碾过,车辙深深,碾碎了霜花儿。
没有人知道,哑姑在心里跟这个地方默默做着诀别。
此一去,别人都有可能再来故地重游,只有自己肯定是最后一回了。
永别了,灵易,永别了暖河,永别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心忽然很疼很疼。
有什么锐器在心里慢慢地搅动,心肝肺脾等五脏六腑都被搅乱了,绞碎了,搅得鲜血淋漓,别人看不到,但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伤痛有多深。
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压下去,把一切都压下去。
本不该留情的,却还是留了;本不该动心的,却还是动了;不经意间,就伤了自己这颗心。
幸好,一切都只在短暂之中,短暂的开始,很快就画上了句号。
马车很快上了官道,向着梁州府方向快马加鞭。
身后,正月的风正寒,最后一抹曙色褪尽,几个人匆匆赶进客栈门,熟门熟路,不用店伙计指引,他们直奔那间小客房。
“哎哎哎,您住店啊,先在前面交订金啊——”伙计匆匆阻拦,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可是他忽然就愣住了,“这,这位爷……呀,您不是昨天那个鱼王吗?”
鱼王揭下头上巨大的梭草斗笠,抖落一阵雪沫子,“他们,还没起来?”指着客房。
“起了,起得可早了,早上路走了——您来迟了——”伙计回答。
“走了?”鱼王一愣,两个大手忽然就推开了屋门,屋子里果然不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
“都走了?去哪了?为什么不辞而别?”
鱼王的大手忽然一把扯住了小二领脖子。
小二被勒得眼泪直流,“你,你抓我干什么?还这么大手劲儿!走了就是走了,他们又不会跟我说去哪里……”
下首的门吱呀开了,露出老钟那张亲切的笑脸,“是鱼王啊,快请进,我们小奶奶这里给您留了一封书信呢。”
门外忽然就想起了好多的声音,“女神医呢?我们来送送——”
“我们要请她多留几天,在为我们看看病——”
“她真的走了吗?我媳妇做的蒸鱼,想送她乘热吃呢——”
“我们昨夜分到了一条胶鱼想送她做礼物,她都没有收我们的诊金呢——
……
话语噪噪切切,面影转来转去,目光真挚热切,但是真的走了,人去屋空,只有霜地上的车辙印深深浅浅,像梦幻一样,慢慢被冷风吹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