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一看她那姿势就明白她在找什么,只是没想到柳颜对一颗药丸会那么在意,这倒出乎她的意外了。
有心要告诉她别找了,已经滚桌子下去了,转念又想到平时这个人的高傲、冷艳,在自己这嫡出的小姐面前竟然不知道忍气吞声伏低伏小,现在自己赶来了,她竟然长睡不醒,现在又好像看不到自己在这里,哼,傲什么傲,就仗着自己读书比我读得好一点嘛,有什么可傲的!
柳映心思转动,忽然冒上一个捉弄她的念头,轻轻一笑,信手探进旁边花盆里一棵矮松根下的黑色泥土当中,五指轻拢,很快用黏糊糊的泥土搓出一个圆球,捻起来在手心里慢慢搓。黑土粘性好,很快就滚成一颗又大又圆的黑色丸状。
兰穗扶柳颜起来,可是柳颜好像很累,根本无法靠坐,只能挪到旁边,搬起枕头寻找,然后又掀开被子查找。
兰穗几乎要哭了,她以为是小姐的珍贵首饰丢了,心里说这里只有五小姐,肯定是她拿了,只是兰穗哪里敢开口跟人家去讨要。
柳颜两个手在被褥里慌乱地摸索着,“兰穗,兰穗快找找,很要紧的……”
柳映笑吟吟站到炕边,手里掂着那个黑泥球,“四姐姐是不是找这个药丸呢?”
柳颜陡然睁大眼,一看是柳映,她吃了一惊,待看清她手里正是自己丢失的药丸,慌得颤抖,“是它,还我,快还我。”
柳映倒是痛快,笑眯眯丢进兰穗手里,拍拍手,“四姐姐好好歇着吧,我去吃饭了,去迟了母亲又该责备了。”
施施然走了。
她看出来了。这柳颜分明是病了,一个病得昏昏沉沉的人,哪里还能看得清她旗袍的好坏呢,害自己白浪费时间罢了。
柳颜手指颤得厉害。“兰穗,快,快把它化进温水里,端来我喝。”
兰穗看主子这么郑重,不敢迟疑。忙忙化进一个磁盏,花成半盏黑糊糊的糊状物,闻一闻,没什么味儿。
柳颜凑在嘴边一口气喝了,又喝几口清水,身子软软地滑倒,“兰穗,晚饭我不吃了,累得很,你去吃吧。我的饭就搁在桌上,等我饿了自然会叫你端来的。去吧去吧——”
口气显得很不耐烦。
兰穗只能看着她重新睡下,合上帷帐,这才去吃饭。
她一面往出走,一面在心里嘀咕,怎么小姐看着越来越像是病了,要不要告诉姨太太呢?
要不吃了饭再说吧,万一不是病,到时候姨太太又责备我大惊小怪。
暮色一落下,角院就掌起了烛火。今晚特意点了三盏灯,明亮灯光下,炕上重重叠叠堆着几匹九紫绸。
哑姑刚一吃完就净了手,用一根烧焦的柔软炭块在展开的布匹上比划。打线,裁剪。
锋利的剪刃划过柔软轻薄的九紫绸,发出匀称细碎的沙沙声,这声音在寂静下来的暮色里竟然十分好听,有一种能让人无比安静宁神的感觉。
兰草喜欢听这声音,看着兰花出去了。悄悄凑过去,“小奶奶,为什么要为五小姐第一个裁剪旗袍呢?回头她肯定第一个穿出来满院子炫耀,哼,那样的人,就知道满世界张扬。”
想起她惩罚自己做活靶子,她还是恨恨的。
“天黑了——”哑姑喃喃念叨,忽然剪刀一斜,咔嚓,剪到了左手拇指。
惊得兰草一把捂了上去,但是那血已经顺着手缝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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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州府到灵州府,这一路路途是渐行渐艰难,因为灵州府处于整个东凉国最偏远的边陲地带。
自从离了清州地界,踏上梁州官道,路况就大不如清州官道,路面显得狭窄、凹凸、颠簸。
车轮在砂石起伏、泥浆坑洼中跳荡着前行。
赶车的阿牛已经满身疲倦,手里的鞭子再也不像一开始抡得那么欢实,大青马也显得心不在焉。
“照这么慢腾腾走下去,元宵节后也到不了灵州府吧?太慢了,早知道这么慢我不如干脆骑马算了,把爷爷的红云借来骑上。”
白子琪倒躺在车厢里,他不坐软凳,一会儿翻起来拔着车帘看外面,一会儿斜斜躺着翘起两腿打摆子,显得百无聊赖。
小厮小九子悄悄咬自己的舌头,这位小爷在大人面前、生人面前总表现得温文儒雅谦逊懂事,所以见过的人都不绝口地夸他的好,说少年稳重,懂事谦逊,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其实,背过人,这家伙就是个淘气鬼,总是表演出各种折磨人的怪招儿,就拿这坐马车来吧,你好好坐着会死啊,他偏偏不肯端端正正坐,漫长行程中,他像猴子一样不断地翻跟头,要不是白府的马车是上好铁皮打造,只怕到不了目的地,就已经被这位小魔王踢腾得骨头散架了。
“红云脚程快,估计最多一天半就能到——哎呀呀,我后悔死了,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听母亲的话坐马车呢,哎呀呀,都要把人家肠子给颠簸出来了,这蜗牛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元宵夜我还要带着表妹们去看花灯呢,误了好时辰你们赔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