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叶赫那拉府,青瓦白墙、柳木扶疏,
夏花盛开、芭蕉满园,四处是茉莉花及火红色的凌霄花……
整个宅院硕大无比,一望无际,远处一幢高耸的塔楼巍然屹立,倚天连云。
从小在京城长大,见过大内宫殿的华丽与威严,见过西林觉罗府的富丽与堂皇,但叶赫那拉府却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将柔美与力量结合得如此妖冶的杰作!
舅舅、舅母下马落轿,
指挥着几个彪形大汉将哥哥的冰棺抬进了后院的一处清凉瓦舍,其地下为冰窖,听说是他们特意请工匠订制的。
在换冰砖的时候父亲一直嚷嚷着轻点。以往家里人都不愿让我靠近冰棺,即便挨得再近也看不清楚,因为哥哥都被冰块遮住了。
而这次趁乱第一次看清楚哥哥的样子——通体紫灰、皮塌肉陷。
顿时寒毛矗立,感到一阵反胃和心酸!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将我牵了出来,他说他是这儿的管家,名叫有福。
若不是他,我可能就晕倒在冰窖了。
他领我到府邸西院,庭院内舅母正在张罗人拎铁盆烧红纸,取竹竿进屋绕,意为将来生活红红火火,节节高。
有福介绍说这是老爷和太太精心为我安置的住处。
四下张望,有福以为是在观赏院子,其实我是在找那位表姐。着实好奇她的模样,以及能否和她玩到一块去。
老实说,我怕我的决定惊吓到她——既然不得已来到此地,那非得由着性子乱疯些时日方才解气。
本大爷四岁识字,七岁能背《百家姓》、《千字文》,十二岁熟记四书和五经,但真正痴迷的却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唐诗宋词和元曲。崇拜李煜和赵佶,不仅仅是他们的词写得美,更在于他们为了自我娱悦而把国家给亡掉了,世间有比这还爽快的人生吗?可父亲却一直嫌这些淫词艳赋对社稷无用,主张多习八股文。
或许是自幼读书读厌倦了,加上母亲的去世让我已无心向学,故决意不再约束自己的天性,畅畅快快玩几年再去为朝廷效力,到时就算战死沙场也没有遗憾了。
为何父亲就是看不透,世风日下,万事今不如昔,如此浅薄末世之中,唯有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当日晚宴,舅舅举府共贺我们的到来。
入座后不久便听廊外有人高唤小姐到了,遂望向门口,进来一位蜂腰削背,穿着白绫细折裙的女孩儿,舅母介绍其名唤凡音,是希蝉的贴身丫鬟。
凡音慢移莲步,伸手掀起珠帘,
希蝉这才垂头进门,只见她肤白胜雪,发如长夜,
身着桃红酒花衫,披着刻丝石青天蚕褂,
烈焰红裙,插金带银,彩绣辉煌。
当她抬起眼时,却似一股寒香横扫过来,将我曾经在心中对最最美貌女子的勾勒都冲刷得一干二净,就像海浪冲刷沙滩一般。
如果再能与她玩到一块儿,那当真连神仙都会羡慕我了!
可她依次行过礼后,便静静端坐在一旁,红唇抿成一线,一言不发了。
叶赫那拉家族虽与太后同宗,但希蝉却是个行事低调、罕言寡语的女孩。在下人眼里,希蝉即不摆主子架势,也不平易近人,造成这些种种奇怪的感觉,正是源于她那一张难开的金口。
不过,但凡希蝉开口,那她讲的话必定是金口玉言,起一言九鼎之效了。
起初我总是逗她玩,她要么含笑不理,要么就直愣愣看着,搞得我暗自猜度她是不是哑巴,又或者嗓音粗哑难听,羞于发声?
但希蝉第一次开口回答我的问题时,让人大吃一惊,
我听到了比风铃还悦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