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小村子,也受到了科学门的影响--有几座新起的屋子,用的是红砖、水泥,透亮的玻璃窗,屋旁堆的是煤饼,而不是稻草柴火,村道上行过的大车的木轮子换成了更轻便的橡胶轮胎,屋前屋后晾晒的衣服,一看就是化学染的棉纺衣服,那颜色就算是过了水,依然鲜艳。
田里到处能看到神豆、番薯、玉米、辣椒、番茄、西兰花等各种新式作物。
此时已近入夜,透过玻璃窗,点点灯光亮了起来,却不是油灯蜡烛,而是煤油灯,村民们在亮晃晃的油灯下吃着喷香的饭菜,女人们借着灯光,用缝纫机给孩子做衣服,有村民在送客时,打上了手电,雪亮的手电筒光在山路上照出老远老远。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郭大路原本因这雪糖铺伙计敷衍了事而一肚子的气,慢慢平息了下来,大李朝的老百姓,是实实在在享受到了科学门带来的好处的,只不过,自己的步子实在是太快了点,人手又实在有限,以至于基层工作人员疲于奔命,草草了事。
正所谓,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基础工作事无巨细,包罗万象,最是难做,在21世纪,以种花家基层的执行能力,许多政策都要大打折扣,甚至走了样,更不要说自己在大李朝推行工业化了。
郭大路在心里琢磨着,干部问题是个大问题啊,其实因为时间和精力有限,郭大路一直没有处理好干部问题,义学免勉强算是他的干部培训学校,但具体教学工作都是由李华负责,他除了刚开头几期学生,此后难得去上课,虽然义学教室里高高挂着后龙先生的画像,但很多学生却并没有见过他的真人。
而且,学校毕竟是教育机构,和专业的干部培训机构还是有很大的差距,里面的学生都是凭自己的爱好在学校学习,并没有什么一致的理念团结在一起,非要说有,那最多也就是同门之义。
可偏偏科学门又不同于修行门派,不炼丹,不修器,绝大部分学生徒有功德之力却施不了法,本质上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还要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不是进入科学门在各地设立的工厂企业,就是被其他私人企业用高薪聘走。
用一盘散沙来形容郭大路拥有的骨干人才,有些太过贬低,但是,没有战斗力、凝聚力、纪律性,却是肯定的。
郭大路突然想到,自己一直从21世纪引进工业和科技,怎么就没有想到引进制度呢?
如果请21世纪的专家,给身在大李朝的自己和科学门,设计一个相对先进的组织架构、干部培训机制、内部管理条例不知可不可行?
郭大路正在胡思乱想,一抬头,崔老汉家到了。
崔老汉家比村里其他人家要穷一点,家里没有安装玻璃窗,也没有煤油灯,就点了一个松明把子照明,松明把子烟大,屋子里都是烟,陈青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顾氏忙向崔彩霞打了个眼色,崔彩霞进了里屋翻腾了一会儿,取了两根点了一半的蜡烛出来,小心翼翼点上了。
烙饼、大葱、面酱、咸菜炒肉丝、野兔肉等几个菜摆上了桌,顾氏笑道:“两位贵客快上桌吧,菜没有,烙饼敞开吃。”
陈青黛忙道:“崔大娘客气了,这菜已经很好了。”崔彩霞在旁边快嘴快语道:“那是,去年咱们家还在吃橡子面呢,哪知道今年就能吃到雪花一样的白面烙饼了,里面还打了好几个鸡蛋。”
崔老汉这才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怎么向老婆交待儿子跑到城里打工去了这件大事!他此前一直为多收了三五斗神豆却没多赚几个钱而闷闷不乐,临到快吃饭了,才想起来,儿子跑了这样大的事,还没同老伴说过呢。
崔老汉涨红着脸:“那个老婆子,有件事儿--”
顾氏利落地道:“有啥事儿吃了饭再说呗,总不能让两位客人站着吧,陈姑娘身子骨可不太好,小心累着。”
崔老汉再老实也知道这事儿拖不过去,一咬牙:“老婆子,儿子跑城里去了,今儿吃饭不用摆他的筷子了。”
崔老汉刚准备接受老妻的盘问和埋怨,却听到女儿彩霞扑哧笑了一声:“爹,咱们早就知道了。其实哥一直闹着想去城里务工,娘眼见着劝不住,就偷典了自己的银钗让他当盘缠呢,就算今儿没有在你面前过明路,也就这一两天,娘就悄悄送哥走了。”
崔老汉一怔,摇头苦笑道:“这可好,感情一家子全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得了,孩子想闯就让他闯去吧,吃饭!”
大饼裹大葱,沾着油炒过的面酱吃,那个香!
咸菜腌得也地道,咸中带酸,野兔肉有嚼劲,顾氏在里面放了点红椒,辣得郭大路直哈气。
顾氏却并没有忙着上饭桌,端了一盘饼,一碟兔肉,到灶旁边的一个佛龛前,上了供,拜了拜。
崔老汉见了,点了点头:“吃水不忘挖井人,咱们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是该好好谢谢后龙先生。”
却原来,那佛龛里供着的正是后龙先生,只不过,那是老版后龙先生画像,一脸的白胡子,被灶火薰得又黑又油腻。
陈青黛在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