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木凳坐在船板前看戏,笑呵呵的她已经喝了三碗银耳羹了。她捧着手中的空碗,仰头笑眯眯地看着风无心道,“风少主,你要不要吃?”
风无心又付了三钱端来满满一碗,“我不吃,给你吧。”少女含着汤匙不好意思地笑着,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戏剧已是尾声,一名身着黄袍的老武生挥舞大刀,转身砍翻其身后的武生,连笑三声,“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定军山》罢了,又上了一场笑剧。一名三花脸的口气调侃滑稽惹得全场大笑,就连少女一口羹汤噎着“扑哧”笑了出来,问风无心道,“风少主,你快看看,嘻嘻,好好笑哦。”
“呵,苦了这戏子来参演生活中卑微的坏人。”风无心胸前环抱着龙渊剑,微笑道。
“卑微的坏人。”南宫映雪侧过脸去看河台上,心中念道,不觉喉间又哽咽了,“映雪不就是卑微的坏人了吗?明明知道风少主和云姑娘……”想着想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下细嫩的银耳,不觉又泪流满面了。
风无心仰头看着夜空被灯火光幕遮掩去的星光。全场的看客都在笑,笑得很放肆。而南宫映雪,却坐在木凳上看着河台上笑剧流泪……
曲终人散。
回程的路上月亮很圆。南宫映雪胡乱擦去泪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予风无心,“映雪玩得很开心。”
风无心探出右手食指,又帮她擦去残留在脸庞上的泪珠。他这么一做,南宫映雪又忍不住转过身去啜泣泪流。
回程无话。
月在中天偏西,云曦的房间在三楼,面向西方。月光轻柔洒在她的玉玦上,一曲《春江花月夜》恰如清风徐来。萧将离自上次与雨萱别离后经常吹奏的,如今她也学会了。
窗前树上,明光更是皎洁如雪白的布帛,“不,是他。”云曦停下手指,树干上坐的,正是凌虚子。
“你怎么不继续弹了?”凌虚子手中酒壶怕已经是光了,可他的舌头还试图从里面掏出一滴来。
凌虚子冷笑一声,将酒壶丢弃在风中,“恭喜你。”
“你……”云曦对他无什话语,只是多少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洛水剑派的事,曦儿也听说了。”
“光是想想你凤冠霞帔之时,就很美!”凌虚子望着她,两行清泪横流,“师傅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无再可依靠之人。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
“有酒吗?”就算是世界上最剧烈的酒,也无法醉倒现在的凌虚子,“或许师兄……不,是惊鸿子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有‘凌虚惊鸿’这样的剑法。”
“不!只要你相信,会有的。”云曦止住他悲戚的话语,“只要你相信。”
“流风回雪剑法,轻云蔽月剑法,缺一而不可。就凭我……连你都争不到手,不,或许只要有你,就够了。”凌虚剑微微出鞘,无声无息,如风声如涓流潺潺。偶有飞叶落在剑刃上,立为两截,“剑,怎么会有感情!它怎么会知我的苦楚。”
云曦闭目,不知如何回他。“……我,罢了,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师兄。”云曦不忍心再见到如此的他,广袖轻舞,飞出窗户落在枯黄满地之上。
“‘凌虚惊鸿’,曦儿不知道,但曦儿相信你能打败你的师兄。”云曦手一招,窗前桌案上,劫剑划出一道七彩的虹光落在她的手上,“且看好,这就是轻云蔽月剑法。”
凌虚子不知云曦何时竟如此傲然出尘,之前孱弱已不复存在。如月下美人,剑影弄风,飘忽闪动,银光阵阵。
“月照寒江。”月光如雨。
“潮起月盈。”剑光起伏不定,随心而动。
“风月无涯。”回旋翩翩舞,银光乍泄。
“寒空幻月。”云曦既明月,明月既云曦。
“呼!”云曦香汗淋漓,略有娇喘,可她不曾停下,剑光迸发而出,如鸿雁排排一字扫来,“最后一式,月满西楼!”
云曦虽剑道造诣低,可皆照剑式心法而来。凌虚子再笨也能领略一二,可他却目瞪口呆地看着云曦,好久才缓缓说出话来,“五招剑法,一式不落!师叔临死前……”云曦眼中凄然已证实了他一切的猜测,轻声唤道,“师妹。”
“真人师傅他没有跟曦儿说什么‘凌虚惊鸿’,但他相信这个世间有这种剑法。”云曦用袖口轻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而曦儿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明白,因为你现在已经和风……”凌虚子没有再说下去,“为了给师傅报仇!”
“还有为了你。”他心中所想,没有说出口。
云曦再抬头望去时,摇曳的树枝空无人影。
凌虚子刚走,已是半夜三更,“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云曦心中有数,“是无心哥哥吧。”
果然,风无心捧着一碗清凉的银耳羹守在门外,“曦儿。”
“无心哥哥还有心思去玩呢,风世伯找都找不到你。”云曦莞尔一笑道,接过银耳羹呷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