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出头的黄一山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袄子,缩着肩膀从风雨之中走进了篱笆扎成的小院子里,将肩上的扁担,腰里的镰刀搁在了院子一角,大叫了一声我回来了。紧闭着的屋门马上被打开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瑟瑟发抖地站在门槛内,眼巴巴地看着他。
黄一山大步走进屋内,屋里的温度与外面的也相差不了多少,虽然燃着一堆火,但这房子,实在是四面漏风。
“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担心了半天的老伴此时才放下心来,不满地瞅着黄一山,“家里还等着你买来面才能做馍,两个孙孙可都饿坏了。”
“公公!”两个身材瘦弱,面带菜色的儿媳妇站了起来,低声叫道。
“买回来了,买回来了。”黄一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破棉袄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口袋,递给了老伴。
“你喝酒了?”走近的老伴突然吸了一口气,立时便瞪大了眼睛瞅着他:“家里没有隔夜粮,你竟然还拿着辛苦挣来的一点钱去买酒喝?你知道不知道,你一顿酒的钱,家里便又可以多出一天的粮来。”
“是喝酒了,不过不是我掏的钱。是碰到了一个老乡,他出的钱。”黄一山搔了搔脑袋,赶紧解释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口袋,打开,拿出两个油纸包,一股香气顿时在层里弥漫开来,“喏,这里头有一只烧鸡,还有一些猪头肉,都是我那个老乡买了送给我的。”
两个小娃娃站在黄一山的左右,揪着他的衣服下摆,不住地咕嘟咕嘟咽着口水,便连站在一边的两个儿媳妇,喉头也不禁上下吞咽着。
黄一山宠溺的摸了摸两个孙儿的脑袋,“今天让你们吃饱,大媳妇儿,你和老二去做馍,别惜粮,今儿个家里吃顿饱饭。我和你婆婆有话说。”
“哎!”两个媳妇答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粮袋,风也似的向着伙房走去。
一家伙,都等着黄一山将昨天打来的柴禾挑到镇子上卖了,才能买回晚上和明天半天的粮食,今儿个黄一山无缘无故地回来的晚了,一家人便只能饿着肚子等米下锅了。
黄一山做到火边,老伴用木盆装了半盆热水来,蹲在哪里替他解开冻得硬梆梆的鞋子,再将脚按在温水里,一边替黄一山揉着冰凉的脚板,一边不解地问道:“咱们的老乡,哪一个不是穷得叮当响,怎么这个人还能有钱请你吃酒,还买肉送给你?哎哎,别乱动,多泡一会儿,我再给你揉揉。”
老伴半蹲在地上,用力地替黄一山揉着脚,两个儿子都去当兵打仗,跟着卞大帅去了遥远的楚国江南,黄老汉便成了家里唯一的壮劳力,他的身板可是系着一家老小的饭碗,要是他身体有什么毛病,这个家,可就真要垮了。
“不是和我们一起跑到安阳来的老乡,是当初没有来安阳,现在仍在青河郡的一位老乡。”黄一山叹气道:“以前我们一起当过兵,和我差不多年纪,现在过得可是有滋有味。”
“那他现在怎么又到了安阳啦?”
“他和我一样,都是老把式了,一个老板雇佣他赶马车,每个月给他五两银子呐。”黄一山艳羡地道:“他请我吃酒,跟我聊起了他现在的日子,别提有多美滋滋的啦。他不是没有儿子嘛,只有几个姑娘,现在他的女婿和姑娘都从山里搬出去了,家里有上百亩田,一家人吃喝不愁,这不是到了冬天在屋里闲得慌吗,他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便跑到城里头打事做,便被一个车马行的老板给雇佣下来了,专门跑安阳,包吃包住,还另发五两银子。”
“有这么好的事情?老头子,你也是老把式,能不能请这位老乡去说合说合,也去赶马车,一个月挣五两银子,一家人就能吃饱还有节余了,你看看两个小孙孙,正长个儿的时候,却瘦得跟棵豆芽菜似的。”
“我当然说了,老乡也满口答应了。”黄一山道:“不过老婆子,老乡跟我说了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
“老乡跟我说,现在青河郡人太少了,当年卞大帅走的时候,不是带走了那么多人吗?现在青河郡就没人了,所以啊,现在哪边为了吸引人丁,可是下了狠手,只要有人去,便每丁分十亩地,还说有房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该不会是骗人的吧?”老伴怀疑地看着黄一山。
黄一山晒然一笑:“你看看我们家,家徒四壁,有什么让别人骗的,我就想着,咱们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搏一把,跑回去,如果真如这个老乡说的,咱们不就是一跤跌到蜜罐罐里了。”
“好是好,可是上头,许我们走吗?”老伴问道。
黄一山哼哼道:“那些当官的,当然不会让我们走。不过我跟那个老乡也说了一节了,他说他们的老板是明人,路子广,有门路,只要咱们愿意回去,他就能把咱们弄回去。”
“这事儿,需得好好的合计合计,跟两个儿媳妇儿也要商量商量。”老伴犹豫了片刻,“咱们的熟人都在这儿,这要是跑回去了,虽说是回故乡,但却没有一个认得的人了,也不知那边现在到底怎么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