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福顺皱着眉,抚着头,一时间没缓过味儿来。
变通旗籍,化除畛域。
他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八个字。
“你再说一遍,良弼叫我作甚?”
福顺怒目而视,狠狠喝道,周围的仆人丫鬟浑身一颤,他们清楚,眼前这人戳到了主子的脊梁骨,怕是要倒霉了。
“变..变通旗籍...”
仆役哆哆嗦嗦重复了一遍,左右张望了一眼,隐隐觉知大祸将至,剩下的四个字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就如同酣睡之时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福顺猛拍床榻,震了起来,瞬间,浑身的汗毛蹭蹭倒竖,相貌怒不可遏。
“好你个良弼!”
福顺气的来回踱步,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来回冲撞,恨不得把眼前的瓶瓶罐罐都砸到那人的脸上。
变通旗籍,变通旗籍,旗籍要是变了,这天下不是跟着一起完了吗,怎能容那些汉人在头上拉屎撒尿!
良弼!这是要把祖宗基业都丢光了吗?荒唐!荒唐!
终于,福顺站定了脚步,大声喝道:“备轿,去总督署,我倒要问问他良弼是不是乱臣贼子!”
仆役跪在地上,听得这话,如蒙大赦,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周围的丫鬟下人则没有表情,见怪不怪,仿佛所有的怒气都汇集到福顺一人身上,胡须始终一颤一颤。
....
两江总督署,叶开,程德全,张謇三人共坐一桌,叫福顺来,是他们三人策划已久的。
叶开早就听说这个江宁将军是个冥顽不灵的顽固派,对新政改革嗤之以鼻,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听得程德全的讲述,叶开对这个福顺印象更加差了几分,满洲入关时,奉行的旗汉不婚的政策,并且是严格隔离开,旗人住旗城,汉人住外城,身份有别,但经过了晚清几十年的动荡,旗汉通婚已普遍大众,就如同割辫子,清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乱子即可。
但在江宁一地,情况却倏然不同,旗人仍然不允许出旗城居住,不得务农,不得耕种,不得买卖经商,有些人家只能靠变卖旗产过日,要是害上了大烟瘾,境况更是凄苦,每年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这种变相的种族隔离,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而福顺仍然视之为“国本”“基业”,实在无异于敝帚自珍。
叶开自己得到的情报,基本和这个描述相差无几。
“良督,这个福顺一向食古不化,早年在吉林当过都统,见到洋鬼子就跑,能当上江宁将军,靠的是祖上几辈子的庇荫。”
程德全早年也在东三省当过官,对这个福顺多少了解些,在他眼里,这个福顺算不上什么狠角色,但绝对是一个麻烦的角色,或是他一人还算好办,但他祖上得庇荫世代为官,靠山不容小觑,即便比自己高上一个官阶也理直气壮,类似程德全之类的武夫汉官,他一向不放在眼里。
张謇也在一旁附和,当年张人骏主政两江时,对新政屡屡阻挠,两人可搭伙的紧。
对于这些,叶开只是点了点头,他自然有备而来。
“江宁将军到!”
不一会儿,大堂外就传来了呼声,福顺进门,怒气腾腾。
“见过良总督”
福顺拱了拱手,说话干脆简洁,对于叶开身旁的两人,福顺犹如未睹。
见状,张謇,程德全二人眉头大皱,虽说驻防将军与巡抚互不隶属,不用行礼,但打声招呼也没有,未免太过跋扈了吧,对于叶开,福顺也只微微鞠了鞠身,轻声漫语地叫了一声“良总督”。
“福将军,坐。”
叶开脸上倒没什么不悦,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唤他就坐。
福顺就坡下驴,一屁股坐下。
“不知良总督叫本将军来,有何要事?”福顺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开道:“福将军,稍安勿躁,謇公,这件事还是你说吧。”
张謇皱着眉头道:“咨议局里有个叫长奕的议员,旗人,今早提请咨议局审议,要在江宁变通旗籍,化除...”
“此事涉及国本,用得着咨议局多议!”
张謇还没说完,福顺突然而起。
“哼哼!什么变通旗籍,这是要挖祖宗的坟吗,本将军今天就明说了,除非太祖太宗显灵,于紫霄之上降下旨意,要么,谁都别想在江宁城变什么旗籍!”
见福顺态度这么蛮横,张謇当即道:“天下没有不变之法,咨议局既然为百姓发声,就有权管一管,怎么,你想学张人骏?”
“张人骏是汉臣,你咨议局也是汉臣当头,旗人的事,你们这些汉人管什么?”
福顺冷笑道:“在下吃皇粮,奉皇命,不事你们这些汉臣。”
“变通旗籍,化除畛域,是光绪三十年朝廷新政定的,你口口声声奉皇命,怎连大行皇帝的诏书也不放在眼里!”张謇状元出身,自然不会在口头上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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