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巷并不曲折蜿蜒,直来直往,两边的高墙堵住了月华,昏暗晦涩,招人看不真切,瞧不明白。
“走吧。”
吊在车厢最后面,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禁卫军声音厚重,短短两字的言语间透发出沉稳如山的味道,使人毋庸置疑。
五人为伍。
伍长在如此情况下,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听到这话,小六完全安下心,点点头道:“好的,大人。”
慢慢悠悠,马车已行至一半。稍许停顿后,他再次催马而行——
“咻!”
这声音在阵阵惊呼声中并不显刺耳,如果稍微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但是,在几位禁卫军耳中,却如若惊雷。
盖因这种声响,对于他们来说,真是极为耳熟能详。如果说,一个歹人手中持有刀剑,还尚可控的话,那么对方拿着手中强弓,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洛阳城内才禁弓箭。
然而,这种划破长空的尖锐之声,绝对比弓箭还要更加危险。
是劲弩!
只有在军中使用,可以连发数箭,从不曾流入民间的大杀器。
他们都是毫不迟疑,“铿锵”拔出了阔剑,金铁摩擦声尤为刺耳,当头那马陡然受惊,蓦地一停,嘶鸣着不肯前进。
小六还尚且轻轻挥了一下马鞭,没有反应过来。
方才伍长大人都出声示意没有情况。
现在又是怎么了?
直到他的身侧,也就是站位于马车左上角的那位掌灯禁卫军,闷哼一声,突忽倒地,小六这才反应过来。
死人了?
还没有死透,这个禁卫军挣扎着,却根本爬不起来,一只弩箭穿喉而过,击穿了喉骨,从前面露出了尖锐的一截。他眼神痛苦,喉咙里如同上了履带,簌簌作响,说不出话。玫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跌倒在地上的灯笼,也被其内的火源给点燃了。
同时,也点亮了马车下面的空间。
那下面正攀着一个人,脸上蒙着黑布,从微微眯着的眼睛里,还依稀可以看到森然笑意。
火光不只是让这个黑衣人现形而出,还把禁卫军逐渐僵硬的脸庞,映照显得无比渗人。
他真的很想开口,那下面,躲着一个人啊。
“老爷!”
将一切瞧在眼里,心脏怦然跳着,六神无主之下,小六手脚止不住颤抖,反身拍了拍车厢。
“慌什么!”
青衣老者慎重的声色,从车厢里传出来。
“侍郎大人,趴着,不要出来!”
伍长大喝一声,如果是往常的话,也许还能吸引到未眠人的注意。但可惜的是,一阵阵喝彩声,完全将之盖在了这条巷子里。
狭路相逢,而且对方有弩!
他们如果就这么站着的话,不加行动,无疑就是任人收割的活靶子。
但禁卫军中人可是等闲之辈?
他们反应过来后,立马就贴上了小巷两侧的墙面,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伍长毫不迟疑把手中阔剑一掷,压在燃烧着的灯笼上,火光一暗,除了倾斜进来的丝毫月光,没有其它颜色。
那马车下的人,再次隐匿在了黑暗中。
小六也是于禁卫军的示意下,圆润滚下车,五体投地趴在石板上,恨不得把头埋进石板里面,也不敢动一下。盖因他只要偏转一下视线,就会看到那张阴森的死人脸。
由不得不怕,他还小啊!那根生长了十四年的小黄瓜,都没有出来见过世面……
死人。
这个词,听得久了,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真的看到死人,对心脏的冲击,却远远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很多人见着了死人,都是夜不能寐,食不下饭,心情几天都不能平静。
那眼眶欲裂,痛苦而狰狞的表情,那种血腥气,小六莫生难忘。
这条小巷还是不短的,特别是在黑夜下,处在正中的话,让人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如今晚上城卫巡逻频繁,人多了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伍长换位思考,他们也许是一个,应该有两个。
他皱着厚重的眉,大声喊道:“竟敢私携弓弩,还胆敢袭杀朝堂官员,你们是要被满门抄斩吗?”
回答他的,远远的,不知谁人嗓门那么大,在咏朗着曹植的《洛神赋》:“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闻言,伍长几乎气得要骂娘了,所谓月舞,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女人再漂亮,也是只能在男人胯下婉转承欢的货色。
这些只会吟风弄月、沉迷酒色的所谓才子,真他妈误事!
伍长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藏头鼠辈,难道你就不敢作答吗?”
对方的素质,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妙。
回应的是一支呼啸而来的弩箭,从他耳边划过。